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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一声『恭喜发财』,从天上掉下一滴甘露正好落在你的嘴唇上!
你在恍惚中看见了3两黄金。
他十七岁。她十六岁。
村子只有一条大路。路两边住着村里大部分人家。她也住在路南。他跟同伴们扛着锄头雄赳赳气昂昂的去下地的时候,她在她家的院子里喂猪。两根小辫子,辫梢系着已经不再鲜红的头绳。他跟同伴们牢骚满腹却不发一词的去下地的时候,她在她家的院子里喂猪。两根小辫子,不再鲜红的头绳。
他知道,当他们坐在田埂边午休的时候,她在山上找山枣吃。他知道,当他们瞌睡连连的在油灯下学习毛主席语录的时候,她在帮她妈妈纳鞋底。他知道,当他们为了大雪封门高兴得躺在炕上聊天的时候,她在同样高兴的扫着院子里的雪。他知道,当他们痛恨的夏天的日头早早爬上山头的时候,她已经准备好喂猪了。
当他为了吃不饱的肚子去她家的园子偷地瓜的时候。她对他说喂。他尴尬的站起来,扔了地瓜转身就要跑。她说:第四分点儿的?他知道被认出来了,就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然后他看见红头绳弯下腰去在黑暗里摸索着拔了两下,接着,几个沉甸甸的湿泥块被放进他手里。这几个大。她说:你走吧,我把你拔出来的种回去,下次饿了找我要,别来偷了,你偷都不会偷,尽糟蹋东西。
漆黑的夜里,他抱着她给他的泥块往回跑。湿漉漉的泥土在鼻子底下发出清亮亮的味道。
你真能干啊。他们说:这几个地瓜真大。
他站在一边嘿嘿的笑。
饥饿的岁月里,没有什么东西是寂寞的。山上的野菜不寂寞。树上的榆钱不寂寞。嫩树皮不寂寞。光秃秃的玉米棒子不寂寞。
饥饿的岁月里,什么都提心吊胆的。人提心吊胆。肚皮提心吊胆。老农家里的鸡狗提心吊胆。青蛙提心吊胆。快灭绝了的山兔子提心吊胆。
这些日子里。他们的后窗不寂寞,她的手指会叫醒窗子。这些日子里,她提心吊胆,把越来越少的东西塞到他手里后回身就跑。红头线一颠一颠的,点点跳跃着跑过了隆冬,跑到春天。
明儿别下地了。我看见后山的野菜长出来了,再不挖就没了。她说。
不行,不下地就没工分儿了。他说。
那你就饿着吧。她生气了。
于是他称病。于是他跟她来到后山。于是他跟她仔细而匆忙的挖野菜。
歇会儿。她快乐的说:我看差不离儿了。
他们并排坐。中间隔了一个人的位置。
阳光斜刺在尖锐的春风里。摇晃的草尖明明暗暗。他闻到她身上的气味,不洁净的皮肤的气味,猪食微馊的气味,玉米面的气味,她新养的那只小狗的气味。这些气味混合在一起,像枚浑圆的图章盖在赤裸的风上,于是风变得显眼,于是风可以起效了。
春天多美好啊。春天有暖阳光,有新的耕种,有新的希望。而且,春天的风上还有枚鲜红的图章。
生产队大种花生。他们每天闻着花生种子上面发出的刺鼻的1059农药味把花生扔到地里。可是村民们不。他们不在乎花生种子为了防止虫子咬而经过剧毒的农药浸泡,也不在乎那农药把花生变成了血红的颜色,更不在乎花生上面发出的难闻的气味。他们把一粒花生丢在地里,一粒花生丢在嘴里,一粒地里,一粒嘴里。反正,这点农药不能致人于死地,饱了肚皮是真格的。
你不吃?她问他。
有味儿。
咋这么娇气呢。她皱了下眉头,然后从口袋里拿出粒鲜红的花生咬在洁白的牙齿中间咯咯的笑。白给你藏了。她说。他眯起眼笑,看着她一粒粒的吃着红花生。
后来她死了。由于花生种子下地数和库存数严重不符,生产队查到保管员身上,保管员一怒之下用了超量的1059泡花生种子。不知情的村民吃倒了十几个,有四个人没救过来,两个老人,一个孕妇,和她。
村子只有一条大路,路南两口棺材,路北两口棺材。他走在路上,一开始来清楚的知道哪口棺材里的是她,走着走着就分不清了,似乎所有的棺材里的人都长着同样的脸,像是她又不是她。
他嘟喃:等上头来查的时候,要有人偿命。
查个屁。身边的人说:谁叫他们吃生产队的种子了?再说,这么大点儿个村子,谁家和谁家不沾点亲带点故,谁查谁去?
那她、那他们就白死了?他立起眉毛。
那还能怎么着?不死又能怎么着?声音冷冷的笑:你还想不回城了?
他不再说话,走离了队伍,走到后山坡。
空荡荡的山坡,无法起效的风。
真的有人来查,也真的只是敷衍的了结,她和他们也真的就这么死了。
荒凉的山坡和面无表情的风。
他很少下地了。多数时间都坐在山坡上吹风。后来,他和另外一个很少劳动的女生一并在这个地方呆了十年。从来到走,整整十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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