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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来居伴奏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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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凡间的勃腊琪——圣斗士星矢动画完结纪念同人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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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5-2 18:55:33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攒点钱下东西…… 一个去年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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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5-2 19:33:28 |只看该作者
注1:伊童的苹果树:伊童为北欧神话中的春之女神,勃腊琪的妻子。她是唯一一个能够采摘永葆青春的金苹果的神灵;
        凡尔凯尔的死之吻:凡尔凯尔即女武神,根据北欧神话记载,当众神所选定的英雄在战场上濒死时,她们会给他一吻,将他的灵魂带入伐尔哈拉神殿;
        贡蒂之子的兵戈铠甲:印度史诗《摩诃婆罗多》记载,英雄迦尔纳为贡蒂公主与太阳神所生之子,出生时身披铠甲;
        大卫王的峨然长剑:《圣经》中大卫曾经以巨人歌利亚的长剑斩杀歌利亚自身,拯希伯来人于难;
        化为红枫标志着战胜寓言的桎梏:《山海经•大荒南经》:“有木生山上,名曰枫木。枫木,蚩尤所弃其桎梏。”郭璞注:蚩尤为黄帝所得,械而杀之,已摘其械,化而为树也。

注2:战争指十六世纪初的意大利战争,参战国有神圣罗马帝国,法国,西班牙。血滴与玫瑰花典出《爱吉尔与爱丽丝民歌》:已死的丈夫要他的妻子常常微笑,因为哭使他的棺材中充满了血滴,而笑则让棺材中产生了玫瑰花。

注3:《旧约·诗篇》:“我们曾在巴比伦的河边坐下,一追想锡安就哭了。我们把琴挂在那里的柳树上……”(《被掳在巴比伦者的哀叹》)
         《旧约·出埃及记》:摩西带领以色列人逃离埃及,埃及法老派兵追赶。在红海边,追兵将至,耶和华指示摩西用杖分开海水,以色列人得以安全渡海。另:耶和华在白昼以云柱,夜晚以火柱指引以色列人前行。
         《旧约·创世记》:大洪水之后,耶和华言:“我使云彩盖地的时候,必有虹现在云彩中,我便记念我与你们和各样有血肉的活物所立的约,水就再不泛滥毁坏一切有血肉的物了。虹必现于云彩中,我看见,就要记念我与地上各样有血肉的活物所立的永约。”

注4:“我从深处求告”:《旧约•诗篇》:“耶和华啊,我从深处向你求告,主啊,求你听我的声音……”

注5:语出《新约•提摩斯太后书》

注6:其实某段情节是某人大二的时候一场选修课前的原景重现……那本书的话……见过的人应该知道那是什么了吧?对,圣斗士大全的中文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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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5-2 19:23:46 |只看该作者

  
  在皮埃利德的云霄深处,不为人知的神居里,历史的女神正在将世事云烟一笔一笔地记载。娟秀的字迹飞快地落在面前的手卷上,字母们飞驰着,仿佛要抓住转瞬即逝的每一个故事。在一个段落的最后一个字母写完后,女神抬起了金色的眼眸,微笑着摊开了手。
  
  “好奇的人们,你们在看什么呢?我所写下的,不过是你们曾经经历过的每一件事情而已啊。”
  
  说罢,女神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走到窗边。长风寥寥,从远处的峰间吹来将窗帘撩起,窗外的云朵堆起了楼阁,忽而建起,忽而倒下,拆拆建建变化莫测,不知何去何从,让人无法捉摸。
  
  “人们不也是这样吗?”手扶窗棂,女神自言自语,“审慎的珀涅罗珀转动着纺车,织成那织物与拆毁那织物的却是同一双灵巧的手。人们都有一双珀涅罗珀的手,总是殚精竭虑地建成一些东西,又殚精竭虑地将它们拆毁。”
  
      “在这不断循环的岁月中,有多少东西是人们乐于看到的,又有多少东西是他们希望视而不见的?人们兴冲冲地把我的手稿拿去,从中间挑出他们喜欢的几行,其余的便随手抛弃。可是喜悦与悲伤都是他们的一部分,真诚是他们的,卑劣也是他们的;为胜利而来的欢笑是他们的,为苦难而流的血泪也是他们的;他们是成就者亦是毁灭者,他们是天使亦是魔鬼。于这一切中我又该选择哪一个,抑或说,我应该做选择吗?

        女神笑着摇了摇头,离开了窗口。此时窗外的云朵镶着金边,逐渐变幻出乳黄的色泽。一束阳光从它们的缝隙中透出,光柱照亮了整个屋子,女神金色的眼波中再次漾出淡淡的笑意,她重又坐回桌前,执起了笔。
  
  “我又该说什么呢?我不是历史,我是历史的记载者。历史是沉静的,不会做任何评论,但是,它会嘲弄想要嘲弄它的人,谁对它诚实,它也对谁诚实。我看到人们年复一年拆了建建了拆好象一群海狸,但他们回头看的时候,也许会发现他们在无意中竟然建成了一道长长的堤坝。身为记述者我无权评判,我无权预言,我只是忠实地写下我的所见所闻。我记下的总是过去的事,至于未来……我只能说,如果人们足够明智,我下一个要写下的词便是:‘向前’。”
  
*****************************************************************************

  历史提炼了故事,故事演成了传奇,传奇化为了神话。
  
  一千年,一万年,在历史的河水中似乎都只是短短的一瞬间。或许不过是勃腊琪在伐尔哈拉壮丽的神殿上弹完一曲,或者苏克瓦贝克的Saga女神叙述完一则故事的间歇,时光之轮已经推到了双鱼时代的末端。宝瓶时代的曙光隐隐可见,从亚美利加到欧罗巴,到亚细亚,到阿非利加,再到世界上的大多数角落,工业时代的机器四处轰鸣,喧嚣已经渐渐湮没了诗人们的吟唱。一幕幕的传奇,于今日已只剩下书页上的黑与白,人们将它们懒洋洋地提起,又懒洋洋地掷下。
  
  可是于不为人知之地,那传说中的故事仍在继续。
  
        年轻人走在南亚的街头,这里是他的故乡。他在疾走的人流中穿行,人们匆忙地东奔西走,并无人注意到他的身影。年轻人侧目路旁,在搅拌机和电锯的喧哗中,工人们正急急忙忙地爬上脚手架,将大片的玻璃镶嵌上钢筋混凝土的巨兽。电焊的咝咝声中,灼烫的钢屑如流星般四处飞溅,叮叮当当的敲击下,巨兽的骨架已告建成。

        摇篮将摇动。

        年轻人收回湛蓝的目光。

        他的国家曾有过辉煌的文明,却在连绵不断的战乱中一次又一次被毁灭,或者说,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同样的事情都在不停地重复。人们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做着循环的事情,好像珀涅罗珀的纺车。这既不是诸神的作弄也不是命运的支配,而纯粹是出于人类毁灭与重建的恶作剧式的本能。如果有一次万幸他们少毁了些或者多建了些,人们便沾沾自喜地称那个为:“进步”。

        一次次笨拙的进阶后,人们终于熬到了今日,有了一笔不大菲薄的积蓄。可这是否便令人们更为安心,更为自由,更强过了天上的神明,如一些人所说?

        而事实上是……

        年轻人继续向前,一栋冷酷的建筑物迎面闯来,那是国家原子能研究所。国家的精英们在此地进进出出,面容严肃,门口的卫兵们则紧张地盯着每一个行人。

        而事实上是,人们号称不需要神了,他们的迷惘却与日俱增;人们掌握了宇宙中最强大的能源,拥有了如传说中的神祇般平山移海的力量,而这本属于他们自己的力量却令他们自己倍感恐惧。在胡打乱撞了无数年后人们惊奇地发现,他们的精神世界只不过是从一个山头跑到了另一个山头,低也不曾低,高也不曾高。今天的他们即使能够上天下海,支配他们的,也只不过是那古老的、千万年来一成不变的原始冲动。

        ……只不过在古时被叫做宙斯,安拉,耶和华的神明,现在改名换姓,叫做科学,技术,数字,财富……

        ……或者只是一团不知面目,浑浑沌沌的怪物。

        人们照旧顶礼膜拜,造神却又声称不再需要神。他们似乎并不知道,所谓神灵,也只不过是他们内心的具现。

        感觉到卫兵警惕的目光,年轻人意识到自己已在此处停留得太久,他对着卫兵露出一丝微笑,回身走远。一个退役士兵从他身边经过,手臂上缠满绷带,年轻的面容被烈火撕咬去了一半。一个中年的妇人搀扶着他,两人艰难地向前走去。

        “大概是从斯里兰卡回来的人。”年轻人自忖。

        女神在遥远的圣域,哈迪斯在深沉的地底,人间早没有了神灵。一次次的进化人们以为自己已经走的够高,却每一次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

        机械的怪鸟从天空飞过,钢铁的巨兽巨影幢幢;密集的火网织就妖艳的尸布,枪炮的轰鸣谱成死亡的赋格。天神的雷火如今只需凡人食指一动,种种的进阶最终还是用来对付自身。断肢残躯仍是血流如倾,千万生命只需一刻便化为乌有,只是神明不在,人们仍总是有充分的借口进行战争……

        日落大道上,金色的风扬起金色的沙尘,抛洒入金色的高楼大厦玻璃的反光。行人们匆匆而去,躲避着自古以来从不曾改变过的灼热夕照,那一老一少的身影已消失进地平线上的熔金之光。

        年轻人转身而去。

        数小时后,在夜晚的雅典街头,年轻人迎面碰上来自圣域的同伴,三人并肩而行,此时他们的形貌与寻常的人们并无二致。人流依然匆匆,一个学生顶着风骑车穿过街道,叮叮当当的电车停在车站,几个人从拥挤的车上跳下,或夹着公文包,或捧着报纸,迅速散开向各个方向。旁边的铺面,商店的店员看了看时间,合上了帐簿,街头的小贩仍在高声叫卖,偶尔能吸引几个行色匆匆的女工的目光。

        三个人停在一片闹市的角落里。

        “在过去与现在的日子,我们可以有着千重身份,万重身份,但我们却选择了成为那古老神话中的影子。”长卷发的青年嘴角挑起不羁的笑,一双犀利的眸子深蓝更甚米洛斯的海水,“荣耀或者荆冠,重负抑或神恩,我们尚未知晓,因一切刚刚结束,一切刚刚开始。墨伊拉的巨剪尚未落下,战神的长矛已然扬起,而我们只是在中途,但于人们的眼中我们是如何模样,其实我们大概并非全然无知。”

        旁边的青年棕发碧眼,雕塑般的面庞上闪现着古希腊战士的风采。他遥望着远方的一切,若有所思:

        霓虹灯吐出冷艳的光,漠然地照耀着车流人潮匆匆涌过,香槟翻着金色的泡沫,倒映着高歌劲舞扭曲的影子。人们说而无言,视而未见,听而不闻,昏沉灯光下的狂欢掩饰着空虚的笑容。黑夜中他们大睁着灰色的眼睛,将自己不知所云的年华交给歇斯底里的迷惘与怀疑。轻浮的羽毛在对酒当歌的风中飘着,不撞到烈焰便不会知晓切肤之痛。倘阳光依旧耀眼,自由自在的人们自然是可以毫无顾虑地玩弄着宿命与颓废的字眼,在轻飘飘的玩世不恭中嘲笑着往昔的一切坚持与牺牲。

        “呵,朋友,不必再看,”卷发青年的笑依旧不羁,“时光之轮旋转得太过迅速,人们总是不及搜寻过往。但是既然现实中的坚持者尚且成为人们嘲弄的对象,又有谁会在乎一群简直是来自于福音书中的人物?”

        余下的两人会意而笑。

        和平时代不需要英雄。

        人们总有一千条一万条的理由质疑英雄,质疑崇高。

        怎么就可能无私到那种程度呢……

        他们大概也不过只是为了自己的名誉吧……

        他们的胜利不就是因为他们的运气么……

        英雄永远是为人作嫁……

        但是他们也许不知道,光鲜的外表之下,英雄也有他们的悲欢,也有他们的笑与泪,也有软弱的时候,也有痛苦的时候,也有被孤独与无奈折磨得长叹恸哭乃至生不如死的时候……总之,一切的情感,都与平常人无异。

        不过,总有一点还是不同的。

        那就是爱生畏死人之常情,但是同为抉生死,懦者退后,勇者向前。

        在鲜血与泪水的洗礼中,掉头不顾,奋然前行。

        “但世道自然不会总如人们所期待,和平的佳酿总有饮尽之时,那时的人们又当如何?”

        “或许人们将躬身自省,或许人们将诅咒诸神,质问缘何不肯给与他们永恒的和平,而将他们又拖进战争的泥潭。不过,”年轻人话锋一转,“人类步入战争的狂宴何须诸神之邀?只是挂上诸神的名号,一切自然洗得白如羊羔。”

        “不论统辖一切的是人还是神,最终的荣耀必将归于人类自身。那么究竟是人类真的跨越了奥林匹斯之巅,抑或仅仅是对着并不存在的敌人举起了堂吉诃德的长矛?”

        “但不管怎样,一切依旧照常,我们的诗人记载了神的故事,人的故事,千百年以降,其中歌唱不歇的,自然是战斗的篇章。朋友,昔日的史诗已经翻过了末页,让我们继续前行,好看看人们究竟何思何想。”

        来自世界之外的三人行进在街道上,此时恰逢电影院散场,人群如蚁。橱窗的海报中,红色的字迹勾勒着战争的血吻,画面里士兵们倦怠的眼神望着手中的枪炮的反光,在那上面映照的人影没有国家,没有年龄,没有性别,而只有被杀死的,和没有被杀死的之区分。

        晦暗的光明灭在遥远的彼方,冰样的影子在时空间茫然地穿梭。闸门沉重地合上,翻开史册,血仍是血,死仍是死。

        “可是人们还有什么不知道呢?铁,血,火,究竟有哪些他们不知晓,以至于战乱代代不歇?难道伤口还不够痛,泪水还不够多?”棕发青年眉宇间铺展着疑惑。

        “那有何奇怪?”年轻人答道,“战争永不消失,因为和平亦能杀人,所不同的是战争杀死肉体,和平杀死灵魂。战争只是在偿和平的债,谁说人们一定永远向往和平?和平的安逸之后便是虚无与颓败,贪婪的鸟儿啄食着世道的根基,沉重的枷锁下灵魂哀泣怒号,总有一天枷锁不堪挣扎,和平从此碎裂。只是……”

        只是首入战场者,常为挚爱和平者。可又复几人知?

        “所以这世界诞生了我们。”

        而在人们的心底,究竟还是留着一丝对英雄的渴求——对于身为弱者被拯救的渴求。

        “若是人们不能在战与和之间学得明智,那么无论是战争与和平都只是毁灭游戏的一种。那么我们究竟是在毁灭,还是在成就?”卷发青年清然的语气如长鞭劈裂空气。

        “这个恐怕并非我们所能知晓。”年轻人抬头,湛蓝的目光刺破城市上空迷蒙的烟雾,直入长空,“但是人间战争既然结束,和平来日方长,在这个间隙里,且让我等替人们斟满萨摩斯的酒杯,让他们再得畅饮一觞。”


        百万星辰之下,风之战士呼啸着在迢迢十二宫斑驳的墙壁间奔走,搜寻着昨日的神话。风之少女踏着欢快的脚步,推动着无数帆影航向落日中可知或不可知的水域,从古到今,一贯而然,犹如圣域千百年站立于此,守望着消失在灿烂光辉中的地平线。历史重新开始,朝晖夕阴,数不清的身影来了又去,熟悉的面孔,不熟悉的面孔,记得的,不记得的,一一入目:

        那面庞上洒满阳光的少年,那双眸清澈如水的少年,那俊逸如长风的少年,那冰心莹澈的少年,那坚毅如山岩的少年……

        以及战甲耀眼如阳光碎片,他们的前辈他们的师长……

        还有无数知名不知名但同样作为最后坚守者的人们……

        倾心于他们的故事,或许,在猎猎的风中,你能捕捉到他们的对话:

        “终究再次相会于此,我们这些大概从千万年前就并肩而行的人们。历史之河浪涛泱泱,作为战士的人们多如河沙,能得到历史女神青目相待的不过寥寥数人。巨大的画轴已经展开,待兵戈止息,我们是否也只是那毫不足道的过客?”

        “百年之后的事情,我们无从知道,但没有了过客,历史又从何而得?有句话是怎么说?‘不可谤你的前人,因你受他们的惠甚多。’这话虽不全对,但对于过去的一部分事情,我们确已无权评说。我们又哪里记得几千年前的事情?虽然我们受了无数不知名者的惠,我们今日还能站在这里便是证明,但我们对他们又的确仍是无知无觉。不过,我们似乎也不必在乎后世的人们是否记得我们,因为在乎我们的人不会忘记,不在乎我们的人不需记起。”
  
        “不管如何,我们已经做了一个时代的过客与见证者。我们的父兄前辈与神立约,胼手胝足地走过了我们所没有走过的路,然后传薪给我们;而我们也将走过后人所没有走过的路,点燃他们手中的火把。世道从无百年平,其实何止百年,如果能有十年纯然的和平都已经弥足珍贵。今日的成就明日可能毁于一旦,但我们总不能在废墟中生活……”

        百战穿金甲,烈烈轰轰做一场,换得汗青之上朱笔几行。

        以及千千万万组成历史的过客苍生。

        “但是于人之眼,或许我们也只是为人作嫁,不过未来的日子自然有未来的人照顾,于我们有意义的只是今日的守护。我们开出了路,让后来的人走,他们身上流着和我们一般的血,他们将来到那前所未有的国度。而我们早已攀登上高峰,眺望过那为我们所未能进入的福地,我们在他们之上,我们在他们之前。那进入平原中的人们,大概就再也不能领会到险峰之上的风光了。”
  
  “或许我们活着,只是为了能够埋骨于荣光之墟?或者说我们的聚散并不在于我们自己或者命运的安排,而在于是否还有人渴慕史诗中的故事?”
  
        于是尘封的书卷在风中展开,明亮的灰尘在阳光中舞蹈,或许有一日人们已经忘记了具体的故事,但是总会记得——

        那冰海中的牵挂,

        那死岛上的花朵,

        那星空下的盟誓,

        那墙壁上的遗辞……

        托付与传承,重负与神恩,信任与默契……

        挚友微笑的脸,爱人憧憬的眼……

        一切的一切,化作星光的铭文,刻上每一个爱者心中的纪念碑。

        “若是如此,那么下辈子,如果我们还走到了同一条路上,让我们再做兄弟吧!”

        那么再见,一定再见。

        后来呢?
  
        后来我们就都知道了。

        “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当跑的路我已经跑尽了,所信的道我已经守住了,从此以后,有正义的冠冕为我存留。”(注5)
  
  史诗一册,记载多少英雄传奇,时序女神扬起七彩花瓣荡尽无限虚空,生生死死悲欢离合,唯有不悔二字,最是动人心魄。

    圣火之始,史诗之末,
   
       暗影重重,钟火幽幽。

       血泪相契,手足相对,

       飞花散落,金色激突。

       荣光之前,真理之后,
  
       破指滴血,一言为定。

       于是阿格龙冰冷的河水中第一次出现了生者的倒影,此时他们自称为战士,潜行于死亡的寂静,直到路途的终点。

      “从神话时代起我们就开始并肩作战……”

      “如今,跟兄弟们告别的时刻来到了……”

      “再见了,热血的战士们……”
  
       生系光箭,金石铿锵,力破死亡之壁;
  
  阳光碎裂,雪片纷飞,直刺众生之眼。
  
  天马折翅,羽翼如雪,血洒无垢净土;
  
  金杖傲然,真身崩坏,死者重归于死。
  
  当日食的阴翳终于散去,赫利俄斯神殿的大门砰然打开,阳光如洪水溃堤般倾泻:从高加索的巅峰,到苏尼阿的高崖,到罗德斯的海滩,到以弗所的柱石,到德尔斐的祭坛,到塞浦路斯的柔波,再到帕特农的阶除;波影一路肆意激荡,映出碧绿的田野,芬芳的果园,海港的帆影,喧闹的街道,疾行的人群,还有每个母亲与孩子微笑的面庞。
  
  绚华的彩带凌空交织,覆过嘉米尔的长风,亚马逊的丛莽,西西里的山岭,古恒河的流波,五老峰的疾瀑,米洛斯的朝云,塞维尔的塔顶,勃艮第的藤荫,格陵兰的冰雪,以及东瀛之岛的烂漫樱英;最后,光明的洪流自不朽的圣城之巅飞流直下,循次涌过女神殿,教皇厅,双鱼宫,水瓶宫……白羊宫……
  
  最终汇入蕴藏着千百万年沧桑传奇的,爱琴之海的滚滚碧波。
  
  黎明微笑着放下绯色的帘栊,玫红的手指将潘多拉的匣子再次揭开,希望的金翅在清冽的晨光中熠熠闪闪,直飞向水色苍穹。福玻斯与菲碧再次交错于天空,死之君王黯然退却,在荣光之墟上,人们重建他们的城国。他们虽尚不知那城国将建于何处由何建成,亦不知这城国能矗立多久,但是他们终究继续活下去,在废墟中挣扎着为自己寻回那一片容身之地。
  
  “愿我的国降临……”他们将如是祈祷。
  
  或许多少年以后,当地轴再次指向北极星,无名的神祇再次降临之时,乌云蔽空,灾祸横行。在暗雾中兄弟们将再次重聚,重披上闪亮的战甲,将血泪、战斗、欢笑、背叛、忠诚、友情、抉择、胜利重新来过。每一生每一世都将相同,亦都将不同。
  
  在辉煌中谢幕,退场,复又进场。
  
  最后,南国的厄拉托手捧珀伽索斯之泉的清流,迈着轻盈的步伐从奥林匹斯下降;而在穷北的大殿上奥丁神信手一挥,诗歌的甘醇遍洒大地,凡间的勃腊琪们睁开明亮的眼眸,金琴奏响,慷慨高歌埃达萨迦。
  
  *********************************************************************
  
        在明亮的教室里,依傍着窗子的地方,一个年轻的学生正坐在桌旁。他的面前是一个笔记本电脑,随着他手指灵巧地敲击,一行行文字出现在电脑屏幕上。

        不远处,两个学生同样坐在另一张桌旁,正在低声欢快地交谈。其中一人取出一本书,黑色的扉页上,几个少年正在凝视着远方。看到这书页,后面的一个女生突然探过身来叫道:“喂,这本书能借我看一下吗?”

        前面的两人立刻回过身去:“你也喜欢圣斗士?!”   

        女生愣了一下:“是啊。我已经喜欢了十多年了。”

        于是,三个人迅速打成一片。

        看到这一切,窗子旁边的学生会心微笑,在他的文章末尾打上了几行文字:

        “我知道,在那不朽的星空中,一颗恒星完结了旅程,它绚丽的余辉仍会照耀很久,很久。”

        “而凝视着那恒星而成长的人们,或许在那星光照耀的千年之彼方,我们就注定将成为同一路上的兄弟姐妹。圣迷,这将是我永远感到骄傲的名字。”

        “因我们已经见证了那个时代,那个是结束,亦是开始的时代。”

        “Forever Saint Seiya.”(注6)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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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当勃腊琪抱着金色的竖琴信步在伊童的苹果树下时,凡间的诗人们也斜靠在黄昏中的古壁上,目送着将逝的夕影,静静地吟唱着他们的歌章。
  
  尼罗河的浪,阿耳戈的帆,凡尔凯尔们的死之吻,贡蒂之子的兵戈铠甲,大卫王的峨然长剑,还有化为红枫标志着战胜寓言的桎梏……各处的人们用各自的语言,咏叹着各自勇者的传说。古老的阳光在石阶的裂痕间缓缓流动,为暗淡的石纹镀上金色的经纬,饱经沧桑的旅人们经过,闻听歌曲,怆然而涕下。(注1)
  
  一瞬的旖旎,一瞬的辉煌,千秋风流,万古传芳,这是歌者的琴弦乐于拨动的旋律。而至于身前徘徊身后寂寞,则静静地躺在历史的暗角——因它们并不为大多数人所喜,因它们不能给人们一场绚丽的英雄之梦。
  
  但是细细地翻动那暗角,人们会听到叹息与悲哭,看到英雄末路,美人迟暮,感到辉煌的幸存者们内心吞咬灵魂的孤独,立于被迫抉择两端者击遍栏杆的无奈,触到闪光的兵戈后爱别离的泪水,雄伟征程上求不得的血行……
  
  当然,也并非完全不可能从尘土中寻得一丝微光。
  
  所以古希腊的诗人是睿智的,他们将光与影同时展现在人们面前,令种种不完美的碎片拼合成完美,哀而不伤。

*****************************************************************************
  
  在欧罗巴大陆的某个地方,千年不变的微风吹拂着十六世纪初的土地。教堂的钟声在风中响起,听到这声音,一所乡村大学的小屋里,一个年轻人抬起了头。
  
  年轻人所在的屋子简朴之极,只在临近窗户的地方有着一套桌椅。窗帘紧紧地拉起,桌上杂乱地堆放着各类古旧的书籍,其间甚至还夹杂着一些古希腊时流传下来的古卷。
  
  这个年轻人名叫林多罗,是乡村大学中即将成为学士的学生,虽然他已听从主的召唤,决定成为一名合格的牧师,但这并不妨碍他继续保持着对古代异教智者著作的钟爱。面前的这堆书,是他避开教长们严厉的目光偷偷寻到的宝物。
  
  掀开窗帘望了望外面的天色,林多罗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继续翻起面前的书。翻着翻着,一迭希腊的古卷落入了他的视线:残破不堪,上面古希腊文的字迹固是誊得工整,但早已模糊不清。
  
  “这个从没见过呢。”林多罗自言自语,伸手把古卷小心翼翼地拿到面前。
  
  希腊,这个蓝与白的国度对于林多罗来说并非是个全然陌生的所在。从古贤的文字中,他的思绪曾试图与那一方水土之上的智者们交谈。他身边曾有人自那里游历归来,在闲谈中对他讲起过现在希腊的情形。在他的印象里,长期被异族统治的希腊已不复古时的风雅。自从主的福音征服了那里,古代异教诸神的殿堂便从此破败潦倒,而古哲们留在当地的遗泽,也在地中海的炎风中渐渐干涸。

  想到这些,年轻人叹了口气,开始翻阅那迭古卷。

  ……仿佛一时间星光洒下明亮的雪片,一声回响从杳不可知的彼方随风而至,悄然低语。珀伽索斯展开洁白双翼踏雪而行,坚实的蹄足轻触岩石,古老的泉水穿越时空,流泻在模糊的字迹间。

  翻越时间堆积在文字上的山崖暗礁,林多罗渐渐辨识出条条字句。虽然只是些言片语,其文辞之壮美亦足以令林多罗拍案叫绝。只是,那其中所欲言说的故事,却似乎被阻挡在最后一座无可逾越的山崖之后。
  
  “希腊……圣域……圣斗士……雅典娜……圣战……小宇宙……”林多罗读着这些词,大惑而不解。任凭他在脑海中如何搜寻,也不曾打捞出丝毫记忆的蚌壳。

  将这些模糊的字句勉强连缀,林多罗只是隐隐约约得出了这般印象:这是一首古人的诗,似是在记述古时一场将要祸及世界的灾难是如何被雅典娜女神和她的“圣斗士”所力阻。

  “这……可能吗?”林多罗的疑惑又加一层。他并非没有广泛涉猎过史书与传奇,但这样离奇的故事他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林多罗摇摇头,将古卷放下。此时天色将晚,他拉开桌上的抽屉,小心翼翼地将所有书卷堆进去,仔细地上了锁。然后扯开窗帘,推门缓步走出屋子。

  “也许过两天又要把这些烧掉了。”虽是极为遗憾,为安全计却又不得不如此。

  暮色缓缓地送来凉风,令在故纸堆中摸爬滚打了一天的林多罗感到神清气爽。他随意地走着,想在晚祷之前四处转转。不知不觉他已经来到了教堂后面,在那里,一片小树林正悄悄地播洒着清荫。钟楼巨大的影子躺倒在地面上,在林中的一棵树下,林多罗看见一个年轻女子正静静地坐在那里的长椅上。

  那是一个美丽得惊人的少女,傍晚的光线穿过碧绿的枝叶,在她洁白的衣裙上投射下金色的光斑。少女静静地凝视着远方,如水蓝眸中掺杂着些许忧郁,纯洁的面容上映射着高贵的光辉,犹如纯真的处女,又若童贞的母亲。

  “若是教堂里的画工师傅看到她,”林多罗暗想,“准会依着她的模样画出一幅圣母像来,永远挂在圣坛旁。”

  就在他随便乱想的时候,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人走了过来。

  “雅典娜!”那人走到少女身边,警觉地望了望四周,语气中带着些许责备,“您怎么可以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您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吗?”

  雅典娜!听到这个称呼林多罗几乎惊叫出来。天啊,这里怎么会有人用一个异教神的名字来称呼一个少女呢?他下意识地后退几步,藏到教堂墙壁的阴影中,准备将两人的交谈听个明白。

  “谢谢你的关心,马库勒斯。”少女微笑着回答,“可是能有多危险呢?难道这个国家不是我生长的国家,这个世界不是我们拼命从冥王手中抢救回来的世界吗?”

  仿佛心中不知名的地方一阵风吹过,古卷上的文字飞速掠过林多罗的脑海。
  
  难道他们是……这是不可能的。
  
  “话是这么说,”面对少女的笑颜马库勒斯似乎不知该说什么好,“可是您知道人们是怎么称呼您的吗?异教的魔鬼,就是这样。您居然还一个人跑到教堂旁边来……被裁判所的人发现可怎么办?”
  
  “让你们担心了,我很抱歉……”少女低下了头,“我只是想……回来看看。”
  
  主啊……林多罗现在的感觉无异于一个正在研究经卷的信徒迎面碰到上帝本人。
  
  “您不必道歉。”马库勒斯叹了口气,坐在少女身边,“我知道,圣战结束以后您一直为战死的人难过,您想离开圣域一些时候。但是教皇还有我们都认为您还是留在圣域比较安全,尽管,”他望了望少女,少女正低垂着双目,“那里对您来说实在是个伤心的地方。所以教皇派我来保护您,希望您尽早回去。”
  
  “谢谢你们,其实我打算今天就回去的。”
  
  “那就好,”马库勒斯说,“其实我能理解您的心情,您知道,”他的声音变得暗淡,“我的兄弟也在战斗中死了。”
  
  “是的,我知道。”少女的声音微微颤抖。
  
  “现在圣域里存活下来的人只有我们五个,其他的人……”
  
  “我们的同伴……朋友……”少女痛苦地仰起脸,金褐色的发丝掠过面颊,“我们看着他们一个又一个离开,但是……”

  “我兄弟的血溅在我脚边,我却甚至连帮都不能帮他一下,因为我面前站着七个敌人!爱尔薇拉……至今我还不敢告诉她这个消息……”马库勒斯把脸埋在手心里,“还有老教皇,还有……”他一个字也说不下去了。

  “马库勒斯……”少女轻轻地叫着,侧过脸,声音里满是怜悯与悲伤。她想说些什么,但终于未能说出。

  ……战争,无论是为了怎样的目的的战争,当痴心等待着的爱者们等回的只是被爱者的遗骸,又有什么足以弥补这虽然无形,却又确确实实无时无刻不在渗着血的伤口?

  “可是,”马库勒斯猛然抬起头,“我们付出了这么多之后,这个世界究竟改变了什么?不错,  作为您的战士我们从不曾后悔,死去的弟兄们大概也不后悔他们的牺牲——究竟对人们而言,以几十上百的人来交换整个世界上的人是太合算的交易。只是,地面上可曾因我们的作为而缺少战乱、暴政、背叛、欺诈?那被损害者可曾因为我们的作为而得到补偿?死去了这么多人之后,人们仍在重复着相互的伤害,无知愚昧一如既往……这便是我们在不为人知之所用血交换回来的世界么?!那么,究竟我们换回的东西,是失望,还是希望?”

  已经结疤的伤痕被生生撕裂,宛然又是血淋淋新的创口,滴出的鲜血,一般殷红。

  战乱与灾难……听到这里林多罗转过身去靠在墙上,右手紧紧抓住挂在颈上的十字架:确然,在这片土地上国王领主们争权夺地的战争没有一日停止,去年他的兄弟应募去做了一个骑士的随从兵,至今全无消息,可是同去的乡邻子弟们却大半一去不归。第一批坟墓上的花朵刚刚枯萎,新的十字架便又竖起,哭丧妇们的哀声中,一锹一锹的泥土砸在棺材上,发出令人窒息的闷响。

  ……无论棺材中将要盛满的是血滴还是玫瑰花,年轻人们已不复归还;神圣罗马帝国,法兰西,西班牙,无论谁获胜,未亡人们破碎的心,也只能在遗忘的角落里慢慢枯干。(注2)

  战争之外,还有裁判所的刑场。每当火刑柱上的烈焰开始燃烧,人们便从各处涌来,争相观看那绑在柱上,与他们一般无二的人活生生的肉体在惨叫中变成焦枯的尸骸。人们笑着,叫喊着,给刽子手出主意折磨犯人,仿佛倒并不怎么在意这人犯了什么罪过,而仅仅是为了享受一下某种残忍的快感……一时竟不知究竟烧在火里的和站在一旁的哪个更像撒旦。

  ……这一切绝非出于神的旨意,而只是人们之间相互的残害……

  “主教导我们相爱,人们也是这般念诵,可是我们并不相爱,反而相害。”但这恐怕只是一时的感慨吧……林多罗苦笑一声,忧郁的目光望了一眼正在沉落的红色太阳,重新落在那两人身上。

  这时,少女已经渐渐平复了情绪。暮色斜照映出她沉静而温柔的面容,少女缓缓开言:“马库勒斯,还记得帕特农神殿吗?”

  “当然记得,怎么?”面对少女的提问马库勒斯不禁疑惑。

  “那它现在又如何呢?”

  “这个……”马库勒斯说,“在被人遗忘之处渐渐破败。”

  “你看,”那承负着神名的少女面含微笑,“人们把我称为女战神,智慧女神,可是我连自己的神殿都不能照顾。它破败了,可又如何?没有什么能够永远不朽,但是我的精神是在那里存在过的。看看那些人们吧。虽然他们一如既往(啊,这都是哈迪斯毁灭他们的理由),但是当看到有人在苦难中号哭着向天空伸开双手时,我们还能无动于衷,任他们在黑暗中被吞噬吗?我知道我不会,你们更不会。或许他们有着无数的缺陷,且这一切可能永不消失,但是活着,惟有活着才是唯一的希望……走上更完善的路的希望。而至于死亡则是永恒的归零,终不能为了恶的缘故连十个义人也一并毁掉。”

  “可是,您知道那些了解战情的人是如何说您的?当坟墓陈列的时候他们说您愚昧懦弱,当您为救他们不得不牺牲自己的战士时他们说您冷血残酷,当您牺牲了自我时他们说您虚伪无情……您所给予的橄榄枝换回的是有毒的荆棘,莫非他们真的不知道有所得必有所失为救他们就要有人牺牲,莫非他们真的不知道死亡之地的痛苦哀哭,而您又真的对这一切毫无所感?!”

  “若是如此,那且由他们。我不是耶和华,不是拆毁巴比伦城的大能的手,亦不是昔在,今在,以后永在的全能者。以色列的民把先知的金琴挂在柳树上,在幼发拉底河畔痛哭锡安的失落时,我只如柳枝拨动琴弦,抚慰他们的灵魂,告知他们必至的明日,我是扬波的水;我若摩西分开红海,却需他们自己奔向流淌着蜜与奶的地方;我是洪水后的虹,是白昼之云柱,暗夜之火柱,我与万众立约,同在而同行。 (注3)

  “我是最后的坚守者,是最后的防线。我只愿竭我之力引人们走出黑暗的国度,而至于他们的评判,我不欲多言。让人们自己走吧,只要他们能活着!我宁可看到他们怨,不愿听到他们哭——乃至到最后,连那哭声也沉寂。”

  少女的双手合在膝上,恬宁的微笑中闪现着神性的光辉,明媚的眼波中流动着千百年前就煜耀着的希望之光。在她的眸光中,马库勒斯也渐渐显露出笑容。这时,他回身向林多罗躲藏的地方说道:“无论你是谁,请出来吧!我知道你一直在那里。”

  林多罗大吃一惊,又尴尬万分,无奈何只得慢慢腾腾地走出来,来到少女面前:“这个……我只是经过恰好看到你们,虽然说偷听的确不对……但是我保证我绝无恶意。”

  “我们知道的,若是真的那样您也不会一直在此。”少女含笑。虽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林多罗却并不感到局促,于是他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说:“尊敬的女神,从古人的书卷中我知晓了您的故事,而我听到的一切也告诉我你们走过的道路是何其艰辛。那么,在未来的岁月,您可还会继续降临,守护人间的生命?”

  少女没有直接答言,而是微笑着望着他和马库勒斯:“你说呢?”
   

  晚祷的时候,林多罗按时走进了教堂。伴随着管风琴泉水般清澈的乐声,一群孩子在那里虔诚地吟唱着圣诗。他们唱着“我从深处求告”(注4),为这在战乱中受惊的世界,为那些脆弱易感的生命。悠扬的歌声中,少女的临别的话语重新在林多罗耳边响起:

  “橄榄的碧枝是我播种在万年前的雅典,那即是我与人们立的永恒的约。无论至遥至远的岁月彼岸,只要暗夜降临,我即以人之子的名归来,仍在那里,在雅典的橄榄林间。”

  林多罗抬起头,恰看到圣坛烛火的掩映中,圣处女慈爱悲悯的面容。

  远处的长空中,此时漫天晕染起金彩与瑰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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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5-2 19:02:32 |只看该作者
谨致我十六年来的热爱
  唯愿此热爱长存不移


  在那极北之地的神话中,“神的誓言”死去的时候,他的血液被侏儒们造成了诗之甘醇,谁尝到了一点就会成为人人爱戴的大诗人。巨人们夺走了甘醇藏在一座空山中,命令一个女子看守。奥丁神以爱情为饵盗走了甘醇,将这甘醇留给那爱情的产物——诗歌之神勃腊琪。

  勃腊琪出生之时,侏儒们送给他金色的竖琴,用船载着他去外面的世界。地下的泉水缓缓流动,将船推到世界的边缘,一动不动的勃腊琪突然坐起,援琴而歌,那神异的生命之歌上薄云霄下入地底,充盈于整个世界。在有阳光的地方勃腊琪弃舟登岸,走过枯凋荒凉的树林。在他的歌声中,树木发芽开花,到处都是生机。

  最终,勃腊琪回归了阿司加尔特,作为天上的诗人,为诸神与英雄们吟唱着永恒的赞歌。

  天上的故事就此告一段落,而人间的故事则刚刚开始。奥丁盗走甘醇时无意间遗落了几滴在地面,从此在人间,也有被诗之灵感所激动的灵魂开始歌唱。

  他们,是凡间的勃腊琪。

  一

  在爱琴海落日的余晖中,英雄时代的大幕缓缓落下。金色的海水上,无论是特洛伊的烈焰还是忒修斯的船舰都已为陈迹。伴着涛声阵阵以及海鸥的鸣叫,只有诗人的竖琴还在吟唱着往昔的传奇。

  费琉斯是雅典的一名自由民,也是那伟大盲者荷马的同行,他得到九位神女的眷顾,懂得如何将真实或想象的事情歌唱。他在装饰着桃金娘花枝的欢宴上歌唱,在牧人们小憩的绿荫下歌唱,为即将远航的水手们歌唱,为新婚燕尔的夫妇们歌唱。绿叶葳蕤的夏季,他在清澈的泉水边为少年男女们低吟隽永的恋歌;白雪皑皑的冬日,他在温暖的炉火旁为老人们唱诵雄壮的史诗。竖琴是他时时相伴的挚友,他头戴花冠行吟四方。有时他远足各地,或在卡吕冬的碧野,墨勒阿戈洛斯曾在那里为阿塔兰塔的美貌同室操戈;或在堪培利亚的湖边,库阿涅女仙仍在那里为春之女神哀哭不止。费琉斯拨动琴弦,不久以后,人们便会在赛会上听到他为之谱写的歌章。

  这一日,阿提卡的落日初衔于山巅,柔和的金色光波流动在遍野的碧草间,山坡上的橄榄林随着微风泛着蓝绿的微光。从德尔斐的皮提亚赛会上凯旋而归,费琉斯独自一人返回雅典。空气是如此甜美,仿佛掺了蜜一样,恬静的暮景令他心情大快,不禁加快了脚步:城里有着他的朋友们,如此美好的傍晚,不正是饮酒作歌的快乐时刻吗?

  但是,当他拐过一处山岩,此夜雅典城的桃金娘花冠便和他说了再见。一种神秘的力量仿佛金色的手指,从此一并抹去了他的逸乐年华:

  一处前所未见的地方,白色的石柱和基石散落在绿草间,仿佛是古代宫殿的遗址。周围的山岩大片毁损,地面上亦有着深浅不一的巨大坑堑,似是被某种非人的力量所破坏。

  这条道路费琉斯走过多次,但从不曾发现这样一个所在,他惊讶至极,不禁举步向前。一条灰白的小路蜿蜒着伸向山的深处,当他踏上这条小路时,却发现自己竟无法向前:

  面前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如同一面水晶的墙壁,费琉斯之向前走了一步便重重地撞在上面,这令他异上加异,不知所处何所。这时,一个清澈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引得他转身相看:

  “旅人啊,你在这里做什么?”

  多少年以后,当垂垂老矣的费琉斯孤苦无依地在病榻上呻吟时,他仍能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一日的景象:

  从莫可知晓的地方走出的是一位妙龄少女,她一身及地长裙,洁白的裙裾曳在碧绿的草地上。少女头戴橄榄枝编成的花环,栗色的长发犹如波浪般披洒在白皙的肩头,而那娟秀的脸上,一双橄榄叶般碧绿的眼睛带着轻浅的微笑。她并非费琉斯所识,态度却亲切自然,犹如许久的岁月之前熟知的老友。

  费琉斯由此掩饰住心中惊异,以一种有礼的态度答言:“女郎,以你高贵的仪表我并不知你竟是天上的女神,还是人间的少女,但若是后者,请允我引用那古之盲者的诗句向你礼贽:‘你如是居住在地上的人,就请让我再三祝福你的父母,和你的手足全家。’我乃是雅典城中的一名歌者,从远方行吟归来,不知如何便到了这个我从来不曾到过的地方。女郎啊,请问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又为何我从不曾见过?”

  “感谢您的称赞,尊敬的歌者。不知你究竟是怎样到来,你确是来到了本不应到来的处所。”少女回身望了望远处的山峦,“这里曾是雅典娜女神的神庙,在战火中被毁坏而被人们遗忘。在女神的授意下,这里已经不是平常人所能来到的地方。”

  “既然是一位女神的神殿,为何我在此止步,不能向前?”费琉斯仍疑惑不止。

  “歌者,这是你所不知,亦为世人所不知的事情,不过,你不知也罢。”

  “这又是为什么?为何守护我城邦的女神竟有不欲为人所知的秘密,这究竟是因为神意不可窥破,还是另有不可告人的原因?”

  “您多虑了。并没有什么一定的神意,亦没有什么不堪为人所知的秘密。”

  “那为何说我不知也罢?既然如此,女郎,请把那缘由说与我。”

  “如果您一定要知道,说给您听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少女举目向远处的峰顶,此时沉暮的风沿着山脉飞奔而下,在橄榄的郁林间搅起深碧的浪尖。“我刚才没有告诉您,这曾为女神神殿的地方危机四伏,您必须迅速离去,否则将性命难保。”

  费琉斯大吃一惊。

  “您看见那峰顶了吗?”少女碧色的眼眸在霞晖中闪过一丝光,“雅典娜现在正降临在那里,因为这里将有一场前所未见的血战发生。那死亡之国的君主——是的,冥王哈迪斯——嫌恶人类的不洁,想要让整片大地的人类尽数灭绝,蓝鬓王波塞冬与好战的阿瑞斯则是他的盟友。诸神的会议上雅典娜竭力阻止他的行为,决心无论如何也要保全人类。哈迪斯因女神为人类而阻止他感到愤怒,向女神宣战,而今日便是那决战的日子。
  
  “女神深知一旦失败除了她自身的危险外,更重要的是全部的人类将毁灭殆尽——是啊,他们还在各处欢歌作乐,浑然不知灾祸将临。她召集了能够寻到的人类的勇士,赐予他们力量,希望由此抵御来自地府的军队,将人类救出毁灭的结局。您看见这山石和地面上可怕的痕迹了么?前日冥王派遣人前来挑衅,此处爆发了一场战斗,这些痕迹就是那日的遗存。您定可由此知道战斗的双方所禀赋的力量都绝非人类可能想象,一旦战火蔓延则必然有无数无辜的人类死去。女神为此在这将要成为战场的地方布下了结界,让那可怕的力量不至于扩散去伤害无辜者,也是防止旁的人误入战场。歌者,这就是你无法前行的原因!今夜将是血战之时,歌者您是否已经明了?若是如此请您迅速离开,因为战斗随时可能爆发!”
  
  少女所述说的一切令费琉斯惊异不置,却又万分好奇,在一种莫名的热情驱策下他情不自禁地说道:“这样的战斗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女郎啊,我是四处吟游的歌手,极愿见识世间的一切奇行异景,英雄传奇。因此我想留在此处,亲眼看看这前所未有的战斗并载入我的歌章,向世间每一个人传唱战士们和他们所尊崇的女神的故事。”
  
  “歌者,您所要求的事情是极危险的,”少女摇头,“女神不愿任何战斗之外的人受到伤害,我们也是如此。我说过战士们所禀赋的力量绝非常人可以想象,您在这里决计难以不受伤害。所以歌者请您快快离开,战争绝不是和平时代的很多人所想象的那样,因那战场上所有的绝不仅仅是英雄与传奇。”
  
  “那又如何呢?”费琉斯坚持,“古代的歌者中也并不乏亲持兵戈者,而我只是想见识一下罢了。我将留在这里不进入战场,断不会给你们带来任何麻烦。”
  
  经不起费琉斯一再恳请,少女终于不再要求他离去:“歌者,如果你一定要留下,请万勿再向前逾越一步,因我恐怕战斗的力量巨大,您甚至碰到那结界都可能有性命之虞。您所将看到的一切确是前所未见,但并不比世界上任何一场战斗看起来更美好。战争就是战争,除去火,便是血。如果您一定要留下那就请停在这里,而我作为女神的祭司长,此时必须回到她身边。”
  
  费琉斯满口应允,少女便退回到结界中,消失在远处的橄榄林里。费琉斯则好整以暇,静待战斗的开始。
  
  终于,厄俄斯掩起绯红的面纱迅速飞逝,换作夜的双眸注视着大地。忽然,一颗流星飞坠而下,曳着长长的光尾将夜幕撕成两半。风焦躁不安地四处狂奔,抽打着山间的树林,扯去它们的肢体狠狠地抛掷在山岩上。一阵阵莫名的力量参差不齐地波动着,若地震,若狂涛,摇撼着整座山峰,不时响起岩石崩裂的声音。强烈的白光仿佛从地底迸发,一次又一次照亮天空惨白的面容,随即化作一串串流动的闪电鞭挞着大地,使之发出凄厉的哀号……号称群星之地的雅典哟,你的星星们看到那些可怖的力量也吓得遮住了眼睛,因那正仿佛司雷霆者攫起霹雳掷向巨人的族群,又如同海上的君王疯狂地摇动着三叉戟。但造成这力量的却不是永生的神祇,而只是人类的战士。
  
  ……在多年的远足中费琉斯并非没有见到过战斗,他想要留在这里仅仅是出于诗人的猎奇。但是当这战斗之景真的展现开来,他的双眸被那火光灼得简直不能睁开,而他自己则如偶人般僵立,口不能言,心情则早已远非“震惊”二字可以形容:
  
  ——他看见地狱之门轰然打开,塔耳塔洛斯的烈焰如同猩红的巨蛇,吐出狰狞的火舌舔舐着天空。死地的军队从地底涌出汇成暗色的河流,仿佛黑如沉夜的刻瑞斯们狂笑着从空中飞过,滴血的指爪撕碎晴明的天光。在他们身后一个暗影如幽灵般隐现,沉水般的目光仿佛能杀灭一切活物,令人窒息——那便是冥府的主人。
  
  ——他看见守夜人吹起号角,明亮的战铠犹如星光,好像银色的浪涛阻挡住乌黑的潜流。黑色与红色织成悲壮的异景,那是热血,烈焰,沉夜,死亡,绝望,呼号,勇气,坚持……星光流烁映出浴血奋战者的身影,彼以信仰为剑,荣耀作铠,为曙光之重临在长夜中奋战不息。
  
  ——他看见蓝眸的女神披坚执锐,其不可逼视的容颜美丽犹不如其目光高贵尊严之万一。她与为战者同生共死奋战不息,金色的尼凯是她的伴侣,指引人们在黑夜中奋然向前。
  
  ……最后拂晓之剑劈开夜幕,黑暗一点一点撕裂开来,渗出的血迹染红了光华灿烂的黎明……残肢断躯血流如倾,终于令地狱的死之门再次闭合,不致吞噬世上的全部生命。
  
  一夜长如一世,几个小时犹如生与死一样短暂而长久……
  
  那一日,费琉斯回到了雅典。从那一日起,他不再参加欢乐的赛会,甚至不再歌唱,因他不认为他余生所能看到的一切能够比得上那一**所见所闻之壮美的万一。
  
  但是,他仍在写,写他所看到的战争,他所看到的战士,他所看到的神明,他所看到的传奇……用尽世间所有华美的字句他尚嫌难以描摹,一月,一年……十年,费尽全部心力,他终于写就了那个时代最无比壮丽的歌章。
  
  ……但是,当人们看到那歌章时,却是讥嘲多于称赞,责难胜于颂扬。和平的时代,人们早就忘却了战争,忘却了战士。当前的流行是故作姿态的呻吟与空虚荒颓,费琉斯的诗篇对他们而言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遥不可及。未曾有刀剑临身的人们永远也不会了解那黑暗中垂死的哀呼,殉道者的灵魂于他们只是一道新增的笑谈。
  
  ……更哪堪愚氓百口毁谤,肆意歪曲。

  年复一年,费琉斯忍受着人们的嘲笑与讥讽,他们笑他竟抱着那个古旧的梦不放,没有谁相信他的所见所闻——因他确是不曾给以证明,因那些人们并无意令自己为世人知晓。但唯有费琉斯自己明白那一切绝非梦境,那曾激荡在他所认知的人们身上的热血,也一样在他自己的血管中回响——那些人拯救过正在嘲笑他们存在的人们。

  费琉斯一直不曾放弃讲述那些他不愿其泯灭的故事,即使无数次遭遇失望,他也一直在歌唱——直到几十年后,他已成为形销骨立的老人,即将沉没进地府的黑暗。那时他身边没有一个人,因所有人都将他视为疯狂而疏远。那卷残破的诗一直躺在他的枕边,是他唯一可以交谈的挚友。弥留之际,老人颤抖的手捧起那册诗卷,眼中掠过一丝异样的欣喜。

  随后,他浑浊的目光凝滞了。

  他走入了死之君的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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