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铜勺

落魄狭

这是一个病危的老母亲。  老母亲有4个儿女，使她欣慰的是，自己一个人含辛茹苦带大的孩子，个个不仅都有出息，而且个个孝顺，她卧床3年来，儿子、媳妇都把她服侍得好好的。老母亲在弥留之际，看看儿女、儿媳妇及孙子孙女们，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看了一会，眼睛瞟到墙角挂着的那半个把的半个勺的铜勺上，一股辛酸袭上心头。
  在泪花的迷蒙中，一股微风吹来，把她带到60多年前。那时真穷，一年到头吃不到一次白面，即便是粗粮杂食也不是常吃，偶尔吃上一次，就像吃到美味佳肴似的高兴。那年，大儿子出生，母体瘦弱，生下来的孩子细长细长的，似煎红的大虾，不过婴儿的身体状况良好，该到给孩子喂奶时，她的乳房却没奶，孩子饿得哇哇大哭，她也跟着大哭。
  家里没有一把面粉，大人凑合着吃草根、树叶、树皮，婴儿吃什么呢？看到她这么伤心，大伙都同情她，想帮她，无奈大家都穷，无能为力，有人建议她去村西头那大磨房里扫“飞箩面”。
  村西头有一间土坯房，里面有个大磨盘，周边四五个村子的人大都用这盘磨磨面、箩面，箩面时，从箩筐里飞出来的面粉，落在了墙壁的周围，有生病的、生孩子的人家就拿着炊帚扫下来，做稀饭糊糊。里面虽然扫出的有灰尘、泥土，总比吃草根营养价值高。
  她赶紧拿着炊帚，去磨房扫飞箩面，扫回来的飞箩面，放在一个铜勺里，添上适量的水，用筷子搅拌成面糊糊，用麦秸或枯树叶，在勺子底下烧着，她一手拿铜勺、一手烧火，等到稀饭在勺子里煮好，她就连忙拿来喂饥饿的儿子，儿子喝了这面糊糊，就不哭不闹了。她看着吃饱的儿子呼吸均匀地睡着，从心底露出甜甜的笑。她怕儿子只吃了沾满灰尘、泥土的飞箩面，会营养不良，就在里面放点鸡蛋，穷人家没有多余的鸡蛋来吃，她就把鸡蛋打出来倒在一个小碗里，每次往面糊糊里放一点，把剩下来的鸡蛋放在井水里，地下水具有保鲜的作用，即便是炎热的夏季鸡蛋也不坏，一个鸡蛋能吃上四五天。
  就这样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手拿勺把，一手用筷子在勺子里搅拌，喂活了大儿子，又养活了其他3个子女。10年下来，勺把被她的手磨去了一半，勺子也被筷子搅过来搅过去磨去了大半。
  她把这半个把的半个勺的铜勺，挂在了墙上。当她又一次回过头来看看孩子，又看看墙上那把铜勺，嘴角露出一丝丝微笑，喃喃地说：“多亏了这把铜勺，4个孩子的命都保住了。”便安心地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