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月物语

江听风

一
    三月的天温存抚媚，仿佛只有这样的天，才配得上江南仙境般的景致。
    我仰头凝望被春风洗得一尘不染的天际,任跨下的褐马踏过嫩绿的野草,扬起泌人的春日气息。油然间觉得茫然,竟觉得这玉一般的天空也泛出淡淡的哀愁。
    风吹如安抚，夹带淡淡的花香。口中不禁沉吟：“将旷春潮白,，山长哓岫青.。他乡临睨极，花柳映边亭……”
    “少爷，想家了么？”光希听出了诗中的意味，转头问我。
    “恩……出来也有半年了……”我伸手摸摸马儿的头。正沉思间，发现前方不远住起了喧哗。
    “怎么回事？”光希伸长了脖子。“少爷，我去探探。”
扔下手中的羁马索，光希小跑而去。
    我笑着摇摇头，继续悠然前行。
    片刻，光希跑回来说，是十几个市井之徒正围着一个蓝衣女子打斗。“嘿，那女剑客的武功厉害极了，一人对着十几条大汉竟然不落下风。”
    “哦？”我略为惊讶。“女剑客吗……光希，上前瞧瞧。”
    光希牵起马儿，来到了喧哗之地。
    “少爷，你看，就是她。”光希的兴奋溢于言表。
    女子一袭蓝裳，打斗间的动作飘逸俊雅，长剑在他手中如同飞舞的月光，轻灵地挡开了凶汉们强有力的攻击。
    “嗯，身手灵活轻捷，但力道稍显不足，恐怕坚持不了多久……”我看出了女子目前的形势，开始为她担心。
    “那怎么办？少爷，你帮帮她吧！”听了我的分析，光绪的伟大爱心又起了作用，恳求道。
    “大姐，我来帮你！”正想上前相助，人群中闪出了另一绿衣女子，上前加入了蓝衣女子的一方，且身手颇为不弱。不一刻局势便扭转，蓝绿装束的两个女子犹如蝴蝶的炫目身法穿梭在十几个汉子当中，不久便打得他们落荒而逃。
    打斗结束后，见两女子走向角落里的另一个女子，小声说了什么，便起步离开。
    无意间，撞上蓝裳女子投来的目光，我略感意外，随即抱以一笑。女子眼光匆忙而过，终于远去。
    “少爷，我们赶紧回书院吧，要不迟到了。”
    人群散去，光希提醒呆立不动的我。回神后，便赶往英才书院。

                                                              二
    夜已深。
    书院的灯火俱已熄灭，留下大片大片的空寂。我走出房间，让夜风缓解一下看书后的疲劳。明月当空，如水的月光泻满庭院。我伸伸腰，深吸一口昙花的香气，悄无声息地跃上书院最高主楼的屋顶。
    刚想躺下，耳边响起了轻微的响动。接着一个淡蓝色的熟悉身影在月光下闪现。她见到我的时候惊愕，随即转身欲走。
    “姑娘，请留步。”我站起来试图挽留他。倒不是因为她深夜飞掠私宅找她的麻烦。只是如此奇特的女子即与我有缘两次碰见，忍不住想与她有所交集。
    她停了脚步，回身有些警戒地看着我。她面上蒙着薄纱，只露出一对清澈秀目。此时的她，在月光下犹如一朵盛开的莲花，华丽而柔美。
    “你……”显然，对于我这个半夜不睡觉或者苦读圣贤书的书生爬上屋顶来赏月，她也感到奇怪。
    “姑娘有什么急事吗？”我先开口，缓解一下气氛。
    “事情办完了，也没什么事了。”她回答，对我的警戒也降低了许多。
    “白天我见过你。”她说。
    “哦！姑娘看到了在下？”我有些惊讶。
    “当然了，你人高马大在人群中能不显眼吗？”她轻松一笑。
    “呵，小生佩服姑娘好身手呢！”我由衷赞道。接着发觉两人就这么站着不大合适，便提议道：“姑娘是否有雅兴陪在下赏月喝酒？”
    她双目一笑，便随我坐下。
    “别姑娘前姑娘后地叫我了，我叫林翰，你呢？”
    我从腰间取出一壶酒，摸出随身携带的两个酒杯。斟满杯子，递了过去。“小生江听风。林翰姑娘，请！”
    林翰接过酒杯，啜了一口。此时她已揭下面纱，虽不是绝美的姿容，却也眉目清秀，在月光的照映下更显出她的典雅脱俗。
    “好名字。好酒。江听风……，江公子性情如此高雅，气质不凡，想必出身亦显贵吧？”
    “林翰姑娘过奖了。在下只是一介书生，奉父母之命苦读诗书，只为考取功名高中金榜。出身嘛，那也是我父母的事，如今的我只是一个碌碌无为的读书人而已。”
    “江公子如此谦虚，可见与一般只懂仗势飞黄的浮夸子弟实是大不相同……”
    我笑着摇了摇头，为她斟满杯。忍不住问起了今天清晨的事。
    “你说那件事啊，”她坦然而答，“我们三姐妹今天清晨上街采购物品，途中最贪玩的小妹卢瑶和我们走散了。因为街上人多，我和二妹思柳便分头去找她。是我先发现了小妹，见她正被一伙恶霸当街调戏。小妹武功不行,正在眼红着急。我便上前和那群无赖打了起来，接着二妹也来帮忙,赶走了那伙恶棍,打斗的场面，也就正好被你撞上了。”
    听着她言语间一派诙谐天真，再加上洒脱富有亲和力的气质，我不由得羡慕起她来。“你真好呢，想做什么都自由自在的样子。”
    她爽朗一笑，喝光了杯中的酒。
    月色正浓，空气中是醇醇的酒香和庭院里隐隐飘来的昙花香，让人忍不住想醉倒在这个夜。
    林翰笑间侃侃而谈，慢慢地我也放下了读书人固有的文质彬彬与文皱皱的话语，与她开怀畅谈。得知原来她们三姐妹是结拜的，她是当地威林镖局的千金。二妹思柳是江湖世家谢家庄的千金，而三妹卢瑶是当地县太爷的千金。至于她们仨是如何走到一起的，倒是颇为有趣。而听她生动的述说更是添上几分离奇的色彩。
    “那一次我代我爹的班负责押一趟镖，巧的是着趟镖押的是人，而且是县老爷的千金。呵，看她柔弱的样子是需要人保护的。由于要经过一片荒林，我们都加强了警备，果然如我所料，县太爷千金的美色还是引来了一群毛贼。当时我信奉的是主角都是最后出场，毛贼来的时候我正挤在轿子里和县太爷千金讨论江南四大才子哪一个比较帅，那丫头也真是镇定，抛开危险不顾与我争个不休。正意见不一争得火热的时候，外面传来镖师们的呼救声。我心知主角终于要出场了。我掀开轿帘正准备上前冲杀，谁知刚踏出脚便给人制住了穴道。接着我被一伙黑衣毛贼抬走了。当时我想他们肯定把我错当成县太爷的千金了，但个性使然我决定不冲开穴道看他们玩什么花样，反正三妹安全了。冲她做了个鬼脸，随毛贼而去。哈哈，我万万没想到抓我的竟然是武林世家谢庄主的千金！而且是为了她哥哥的终生幸福！可能她还没见过县太爷的千金，在一番吹嘘她兄长多么英明神武倾倒众生后我告诉她你认错人了，她当时一愣一愣的表情我想起来就想笑。然后我们打了起来，嘿，那小妮子的武功竟然和我斗个不相上下！之后因为打斗声太大引来了她的家人。谢庄主被她女儿的行径弄得哭笑不得，幸亏没惹出什么麻烦。赔礼道歉之后我和她相视一笑，相知之感油然而生。再后来我们仨也渐渐熟络，便拜了把子……“
听完她的这段曲折离奇的“三结义传奇“，我不得不再一次佩服她舌底工夫的厉害，捂着肚皮笑了好一阵子。
壶中的酒喝干的时候打更声敲了四下，林翰也起身离开。我意犹未尽地约她下次有空再闲谈。
    “很乐意……”欣然一笑，随即看着我皱了一下眉，“我刚才一直想问你，你是怎么上来的？”
    “哦，你说那个啊，那边有架梯子，我就是从那儿上来的。”我稍微捏了把汗，她也没去探个究竟。我随即也学着她的样子皱了皱眉。“我也想问你，之前你半夜在这儿出现，有什么用意吗？”
她恩了一下，“还不是为了我那胆小的三妹收集她梦中情人的第一手资料……”
    说完她与我道了声再会，便隐没在夜色中，留下为她的话莫名其妙的我。
    呵，梦中情人吗？我也该睡了。我在屋顶躺下，融入这难得的夜。
                                                           三
    “美好的早晨呢……”我被几声鸟叫唤醒。轻雾弥漫。我翻身悄悄下了屋顶，走进房间洗漱。光希睡得正香也不便打扰，天色还早着呢。用清水冲掉昨晚酒意留下的晕乎，信步走向了书院的后山。想起昨夜的有趣女子，不禁轻轻一笑。
    后山的雾气正在慢慢散去，淡雾中一个敏捷的身影正在舞动着长剑，周围的树木不时被他削落。我不远处站着，凝望他的身法，也感受着清晨的清爽。
    他叫林彦添，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我们两家世代交好。我们也有着近乎相同的遭遇。同样嗜武，同样难违父母之命不得以远到他乡苦读，只为了一夺功名。
   “不练么？”添停下动作，走过来问我。
    我摇摇头，捡起地下一根树枝。我从不用剑，因为整天带把剑在身边太麻烦。添也是，不过他的剑是家传的无灵剑，能变化各种形状，平时他都把它变成护腕戴在手上。
    我正想与他对练，突然脑中一闪，发现不远处的树丛中有动静。双指凝聚一丝力道，手中的树枝无声息射出。
    “别，她们没有恶意……”添来不及阻止，忙喊道。
    “啊！”
    树丛里传来了一声女子的尖叫，随即三个衣着鲜艳的女子窜了出来。我一下子认出了其中一个便是昨晚与我饮酒畅谈的林翰！
    “是你？”目光与她接触是我们不约而同发出惊呼。
    “原来你会武功的，还这么厉害。可把我唬得团团转。还以为你真的只是一个弱书生！”
三个女子走向这边，带着林翰的阵阵责怪，脸上毫无因为偷窥而产生的尴尬。其他二女想必是她的结拜姐妹了。其中一着粉红长裳的女子脸颊绯红，跟在后面把头埋的极低。我猜，她便是三妹卢瑶了。那另外一个就是二妹谢思柳了。
    前面两女盯完我后转向了添，开始了轮番的语言轰炸。
    “你是林彦添？”
    添点头。
   “和我同姓呢……就读英才书院？”
    添再点头，脸上开始冒汗。
    “认识县太爷的千金小姐卢瑶吗？”
    添摇摇头。颔首的卢瑶正用眼角偷看着他。
    “想认识她吗？”这句话说完后她们直直地瞪着添，一副你若不点头便会死得很难看的表情。添大概没经历过此等阵仗，眼光转向我希望得到我的解救。我装出无能为力的表情，继续好整以暇。
    一阵沉默。在两女目光快要冒火的时候添终于点头。她们这才满意。
    “目前有没有心仪的女子？”
    添再摇头，汗冒得更厉害。
    我早一旁忍住笑，心想就算有也不敢说啊。
    “那你为什么有这么好的武功？”
    添一下子愣住。我想他一定不是因为他的身手暴露问题而不知道怎样回答。两女问了一连串“是”与“不是”的问题后突然间来了个  “为什么”，让从开始只是点头或摇头的添一时也忘了有张嘴可以说话，当场反应不过来。
    这时候书院的钟声正好响起，添正个人震了一下后终于意识到自己好有说话这一语言功能，如获大赦。“哦，对不起，早课开始了，我们得走了，再会！”
    林翰还意犹未尽，自我介绍一番后又约我们后天一起去参加游灯会，这才放我们走。

     “她们好厉害……”回书院后添拍了拍胸脯。“你认得她们？”
    “只认识其中的林翰而已，其余两姐妹的事也是从她口中得知的。……喂，你怎么知道她们没有恶意？”
    “其实我一开始就发现她们在暗中偷看，但我感觉不到一点杀气，况且我又没开罪过什么人。”
    “哦——”我表情故作严肃，“说！你是怎么迷到那三妹丫头的？”
    “呃？你哪里有起迷她了？不过印象中好象有在街上碰过一面。”
    “人家可是单纯善良的可人儿啊，对你垂青你可别辜负了她的一片美意啊！”我装作正色道。
    “什么呀……”
     说话间书院已到，我们停止了谈话。踏入大门的时候，光希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封信笺。
                                                            四
    今晚彩云追月。
    “这么早上来不怕被发现吗？”添问。但还是和我一起跃上了楼顶。
    “没关系，反正可能是最后一夜了。能否回来我还真说不准。”我有些失落地说。
     坐下之后我又掏出家书看了一遍。
    “真打算一起回去？”我问道。
    “是啊，好久没回家了，怪想念的。”添凝视着底下的灯火阑珊。
    今夜是游灯会，街上尽是来来往往五彩缤纷的灯火，给黑暗空洞的夜晚装点上了活泼鲜亮的色调。
    “林翰她们大概等急了，真的不去么？”添问道。
    “不了。”我摇摇头，有些无奈。“明天就要走了，我不想留下太多的牵绊。倒是你，如果舍不得那三妹丫头的话。我不介意你去的。”
    “我也不了。”添露出调侃意味，“你该不会是对那林翰……”
    “去去，别瞎说！”
      ……
                                                         尾声
    灯俱灭，夜无声。
    一阵清风吹过书院的楼顶。楼顶已空，唯有一壶酒，压着一封便笺。
    信轻轻抖动了几下，上面是听风清秀的笔迹。
    翰：你是寂寞的女剑客，你清丽如莲。而我，是从你栖息出打马而过的掠影。给你留下的，是我离去是的瘦弱身影和马蹄过后的细软尘埃，以及，我对你的，如这壶清酒般不温不火的思念。
不得已悄然告别，天涯何处，定将心念.

[ 本帖最后由 RickyCarter 于 2007-4-26 08:49 编辑 ]

顶~~~~
比较喜欢~~！！

RickyCarter

我也比较喜欢，呵呵，尾声写的很有味道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