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结婚吧

宗宗的八戒

我喜欢的秋天是湛蓝的，晴空里偶尔飘过白色的流云，像青山间升起的袅袅炊烟，像大海里慢慢扬过的白帆，悠闲，纯净，笃定，没有天际。假如思想也能放逐的话，它波澜不惊静静流淌的时间远比激流咆哮愤怒的时刻多得多，所以我认为静静积蓄的河湾比湍急的峡谷更有力度也更宽容和深沉，所以我相信从相识相知到相爱的感情远远牢固于一见钟情的浪漫，所以你会在四年前一个秋天的晚上靠在我的肩上轻轻地说：“嘿，郁，我们结婚好吗？”

有时喜爱的人物会不知不觉或者刻意的在脑海里留下一个固定的模式，只是等待某一天一个特定的时刻由你来突然发现它，似乎千百年前它就已经在那里定格等着你来注视——好比我喜爱的秋天仿佛注定就应该是永恒湛蓝的天和流动的白云，于是在白露之后的一个清晨醒来，抬手仰望天空，一排鸽哨响亮的掠过后，忽然发现：咦，这个秋天已经来了！

就这样，在那个夜晚过后，我和你第三天就开好证明领取了结婚证书。那是一个星期五的早上，我们一起走进街道办事处。我一直记得你穿着一件桔黄碎花裙子，一头清爽的短发。在填表的时候，我们实在忍不住会心的笑：嘿，你，就是你，从今以后可就栓在一起拉！从来没有发觉填写姓名和身份证号码也会如此好笑，像签定今后彼此的职责。走出办事处，我们似乎换了一个人，我们步履轻伐并肩走在清晨美好的阳光里，轻轻牵着你的手，我能闻见你发际间散发的淡淡清香。

是的，如果相爱的结果是使我们变得平凡，那让我们平凡。如果相爱使我们的理想变得现实，那让我们现实。如果相爱使天马行空的我们必须负重走崎岖山路，那让我们并肩前行。如果相爱使我们由浪漫不拘气宇轩昂变成凡夫俗子匹夫匹妇，那让我们去甘心接受。

是的，我们相爱。我们只有这一生，这是我们唯一的筹码，我们要合在一起下注。我们只有这一生，缘分让我们有走在一起的机会，我们要庆幸着同台演出。于是，我们要了婚姻。在那个秋天。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秋天也是播种的季节。比如小麦，比如我们。在第二年的秋天我们有了自己的家，不算大，但也有厨房、客厅、卧室、书房，还有我们最喜爱的露天花园。我们栖守在里面，那里有我们耳擦鬓磨的眷恋。

现在你如果煮白菜汤，我会把菜芯夹给你：“嘿，你10环。”你把菜帮夹给我：“你啊，笨，8环。”如果你把菜芯泡来吃，我会说：“嘿，你百发百中。我脱靶。”当然，如果我吃一口你会说：“不，你穿心而过。”

现在如果你在书房里看书，我会在客厅里喊：“你明天要考试啊？”你答应一声：“是啊。”我又说：“临时抱佛脚啊？”你应道：“是啊。”我便说：“那还不如过来抱抱我。”

现在如果临出门前你在卧室里化装，我会在旁边说：“我老婆有沉鱼落雁之容，有闭月羞花之貌。你的嘴唇刚好够亮，你的腮红刚好够红，你的眼睫刚好够弯。”你挥手说：“马上，一分钟。”于是我安静地走到沙发旁，坐下来看十分钟报纸。

每天晚上，你为我做好第二天的早餐。每天早上，我从冰箱里为你拿来养眼袋或者两片黄瓜。你躺在床上指挥：“郁，微波炉里有蒸蛋。郁，冰箱中层有面包。郁，冰箱下层有牛奶。把热水器打开，把厕所里的衣服给我拿来。”我吃完早饭，边给兰草浇水边说：“懒虫，起床拉！太阳晒屁股拉！你闻，兰草又开花了。”

——这一切好象还在昨天，怎么就四年了呢？时间的奇异，远非记忆的刻度所能丈量。永远有多远？这是一个含糊并且抽象的概念。只是清晰地记得你在耳旁轻声地说：“郁，这个秋天，让我们结婚吧。”我想，一个人能深爱另一个人或者被一个人深爱，都是一件极幸福的事。如果一个人的一生中能经历几次这样的事，那他实在是应该知足——知道好好珍惜和把握现在的她。结婚并未让你失去自我，你仍然是你——或者正好相反，你不单是你，而且你还找寻到属于你自己的另一半，成为一个完整的自己。婚姻不应该是爱情的坟墓。婚姻的过程，就是继续追寻发展爱情的过程。这一份感情，需要用一生的时光来考验；这一份承诺，需要用一生来证明并且实现。

秋天过后是绵绵的寒冷冬季。我不否认当初我们有逃避寂寞的嫌疑。为什么不呢？厮守在冰冷的小屋里，用目光互相温暖对方。其实爱非常简单。简单得就像黑夜里远远看见的窗户里透出的昏黄灯光，简单得就像冰箱里放的一盒牛奶，简单得就像一件手织的毛衣，简单得就像夏天里我为你摘的一张遮凉的荷叶：

那就摘一张阔些的荷叶
包一片月光回去
回去夹在唐诗里
扁扁的，像压过的相思

婚姻使我们成熟，相爱使我们年轻。感谢那个秋天让我们走到了一起，让我们从此可以不再一个人去面对四季，让我们感觉肌肤相亲的温暖，更重要的是——那个秋天让我们懂得了什么是遗忘和铭记。

遗忘与铭记是对待记忆的两个最好方式。遗忘即是遗忘。在我的定义里：遗忘就是没有更多的愤懑和刺痛——但也不是平静如水，只是多些智慧。最好不过。而铭记，则是对诺言的最好诠释。你说：“你要的诺言，在我这里。”不错，我说过的诺言，在我心里。

我们并肩躺在楼顶露天花园的竹椅里。葡萄、丝瓜已经摘完，白色的金银花也都谢掉变成了绿色的小果子。我们一起仰望蓝色的天，我慢悠悠地说：“我喜欢的秋天是湛蓝的，晴空里偶尔飘过白色的流云，像青山间升起的袅袅炊烟，像大海里慢慢扬过的白帆，悠闲，纯净，笃定，没有天际。”你说：“我也是。”我又接着说：“我喜欢的秋天，就像你。”你答应道：“嘿，我也是。”

是的，我们依然迷信着爱。现在，还有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