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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 爱的拳头(武侠)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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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5 01:39:1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随着一声『富神爷爷到』,从天上掉下一滴甘露正好落在你的嘴唇上!
你在恍惚中看见了2两黄金。

爱的拳头
陈苦




第一卷 留世之拳


前言 第一章 拳与剑 第二章 李少阳

第三章 留香凝 第四章 吴之能 第五章 新婚夜

第六章 暗恋者 第七章 悲何来 第八章 闯重围

第九章 酬情恨 第十章 明世间 第十一章 救爱人

第十二章 温馨旅 第十三章 右锥拳 第十四章 我爱你

第十五章 拳去也 后记






第一卷 留世之拳



前言



 我几乎每写一部书,都有个前言,以便说明这个故事的性质。


我的这部书很短,应该只有十五万字左右,总共分两卷写,第一卷名为《留世之拳》,第二卷是《绝世之拳》。


对于一直看我的其他书的读者,应该知道我写YY也写H,但这书,既不是YY也不是H,这是一本绝对正经的书;我以前总叫女性读者不看我的书,因为我的有些书只是写给男人看的,而这书,我写给自己,我写我心中的一种感觉,而这种感觉适合每一个人的。


我想,英雄是难找的,所以我创造了一个英雄。


我想,爱是存在的,所以我用拳头去诠释一个爱情。

第一章 拳与剑



 忘情湖。


其实并不能算一个湖,曾经一度是个比较大的荷花塘,只是后来不生荷花了,空着一片的明绿以及挂着一个久远的传说,于是就有了——忘情湖。


据说,这不大的湖,在很早以前就有了,那时也有着美丽的莲荷,像某首采莲诗里所写的,同时有着一双双的恋人撑着小木筏穿梭于水莲之间,这诚然也是有过的;忘情湖的由来,似乎也是因为恋人之间的原由,按世人的说法,曾有一个男青年爱了一个女子,而这女子却嫁了他人,他要寻找一个忘记女子的方法,然而一个人爱得真忘得也难,于是他投入莲花的根,想从那里拔出人世间永存的洁——忘掉人世一切的尘埃,从他的灵魂生长出洁白的莲之花!


可惜,他错了,人世不可能再有他的思想,他也不可能因此忘了所有的情,因为死,本身就是永远的记念。


奇怪的是,这荷花塘的莲荷竟在一夜之间消失了,现于人们眼中的却是一片清绿的水,使得这不大的塘突然间宽阔了许多,像了一个小小的湖,人们对于他的死有着许多不解,对于他的死所带来的突变更是不解而近乎神异了,当时有些老人说,是天上的神仙被他的殉情感动了,救了他,而这荷花塘的变化,应该也是天上的神仙弄的,让这满塘的生命之绿变成浮水之绿,以表明人世的一切都是浮水似的虚幻,叫人忘了前生的一切的情。


然而,人真能忘情吗?


或许不能,所以人们把这荷花塘叫作忘情湖,也是因为人们不能忘的缘故。


对于这个传说,后人有许多不相信,但这凄美,毕竟感动过许多人,也有着那么一两个乡村诗人吟过那么一些伤感的句子,最令人难忘的是一个乞丐某夜睡在湖边时所感悟的几句话︰


一个男人死了,


因为女人不爱他;


又因为女人不爱他,


所以这里没有莲藕扒!


也就是这么个季节,仿佛春了,当湖里的水还令人觉得寒时,也有着这么一个不能忘情的人来到了湖边。


——树长风!


看起来并不算得上英俊的青年,但高大的身躯站立在忘情湖边,与他身旁的婀娜的杨柳对照,显得魄力十足。


如果用一个长方形来形容忘情湖——在这个笨拙的形容里,东西为长,南北为宽,则在南北之间有着一条相通的木石搭建成的桥道,从而使得这湖的中央有了个小木阁,虽不见得精美,但也总给某些游人提供了玩赏的好地方。


此时,阁中也站立了一个挺拔的身影,他背对着树长风,双手自在逍遥地背放着,眺看湖的明绿,以及湖之上那隐约的山峦。


明天就是他的喜庆日子,他本可以在家里陪着他所爱的女子的,只是在这之前,他必须了结一件事,所以他很早就来到了忘情湖。


他在这里站了许久,一直都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变的,就如同他对宁婷的心;变的只是湖水,哪怕是一阵轻微的风也能叫这湖水波动。


他想︰忘情湖——谁又能真的在这里忘了情呢?


波动的水,波动的心;这不属于他,这是另一个男人的。


他不想去忘情,也没有必要去忘情,相反,他要用一生的时间来完成一段恒久的情感。


树长风望着湖中硕长的身影,缓步走上桥道。


“李东阳!”树长风走到阁中,站在这个男人的背后,许久才说出三个字。


李东阳背着的双后自由地放下,随意地垂在双腿两旁,却没有回头,“你来了,这里风景不错,我们好久没有这样在一起平心静气地欣赏某种事物了,但我想在今日里,能够好好地和你相处一段时间,以此来怀念我们曾经那一段友情,大哥!”


“我已经不是你的大哥,你我之间的兄弟之情,早就断绝,请不必再用以前的称呼,直叫树长风就行!”


李东阳不再言语,突然回转身饱含感情地看了看树长风,然后与树长风并肩立在木阁里。


湖面的风吹拂在两人的脸上,没有冷的感觉,倒是淡淡的腥味儿——这湖有人拿来养鱼了——令人仿佛闻到了血腥的味道,在这平静中,多出了一些未可测知的波动。


远处的一线杨柳垂落湖里,钓着几尾鲤鱼儿,红艳的身,摇着像冷色的火,若用一种浪漫的心态去想象,仿若那泡在海面的红日头。


但红,在树长风的眼里,是那喷汹的鲜血;绝不是浪漫。


“七年前我们相识、相交,从而结成异姓兄弟,被人称为‘拳剑双绝’,如今却要与生死相搏,命运捉弄人呐!”


树长风听到李东阳的叹息,扭脸看了看他竖立在阁中的木柱旁的长剑,道︰“你应该拿起你的剑了,别让我的拳头久等。”


微风轻扬,李东阳的长袍颤动了一下。


“何苦呢?我的剑只对敌人而出鞘,不想与你以剑相对,真的不想啊。”


“从你把我的未婚妻夺走的那一刻起,这‘朋友’二字不存在于你和我之间,有的只是恨,不可解开的情仇,李东阳,有些东西不是用几句话可以了结的,必须用拳头和剑!”


“有些东西,我也必须争取,如同宁婷!”李东阳左移两步弯腰拿起竖靠在柱子上的长剑,在他直起腰之时,长叹出声,缓缓转身,两眼射出坚决之色,与树长风火焰似的双眼对视着。


空气中凝聚着一种拉长了的呼吸!


树长风的左手握拳,弯曲的指节之间发出“咯喀”明响,突然沉身下去,左拳直击在脚下厚实的木板,“轰隆”一声,拳头穿透木板,劲气击打在桥阁下的湖水,如同大石从高处坠沉入湖,桥阁的两旁,拉扬起两片白茫的水瀑!


“拔你的剑!”他以单膝跪地的姿势,吼叫爆发,披散的长发如针狂竖,湖水的从桥阁两旁洒落他的背,发出落珠的声响。


李东阳举起右手擦拭了脸上的水珠,仰天长啸,悲啸中,右手下落,抽剑离鞘,剑突指,朝天刺,剑尖未触及阁顶,剑气已透顶而穿,一道指细的阳光随之射入桥阁,穿过被树长风的拳所破开的板洞,印在湖面上,随着湖水的波动,芒光闪烁!


树长风挺身而起,脸面的肌肉抽搐,两颊挂两行水珠,分不清湖水或泪水!


“如果你们要打,就把我先杀了吧。”


一个很柔和的声音,传入这空间拉紧了桥阁,仿佛一个由二胡拉出的音符伸入了金属撞击出来的嘈杂声里,却能让人听得清晰。


桥阁里的两人寻声望去,湖边的杨柳下,一个女子弯着腰凝视着湖面,湖里隐隐约地一群鱼儿游来游去,从她的纤手里漏洒落未知的鱼料,仿佛听到她在说︰“好鱼儿,莫争抢。”


她缓慢地直起腰来,那披在她身上的淡绿的衣袍,随着哪一阵风的吹拂,轻贴她的小腹,隐约地现出山丘似的形态;她的脸犹如月夜底的湖面,让人看不出有任何波动,脸型是精美的,略微地拉长了些,五官配合得极好,衬着贴在两脸颊的黑的长发,在白嫩的肤光中,并不显得伊的瘦,只在那黑的眼珠里,藏着不可解释的忧愁。


她踱步轻莲,向着桥阁淡淡地飘——应该是走的,只是她的姿态仿佛是被轻风推动的淡红的叶团儿,无根地飘移。


桥阁中的两人回眼相对。


“你告诉她的?”树长风首先发言询问。


“没有,我们之间的事,我没和她说,我也不希望她看到今天的事,你应该清楚这一点。”


树长风叹道︰“她本来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他握紧的拳头一松,无力地垂摆下去。


李东阳的剑也随着回鞘,双手抱剑在胸,双眼深情地望着渐渐走近的女子。


树长风的虎背微微地颤动着。


“我其实一介女子,长风,我已经有了东阳的孩子,明天就是她的妻子,你为何还要对我长情呢?”


树长风猛地转身,几乎与宁婷相踫撞,他的一双巨手搭在她的双肩上,歇斯底里地吼道︰“可你是我指腹为婚的女人,我一生的所爱!”


宁婷幽幽一叹,仰首凝视着树长风,“都已经过去了,过去的事,就像消散的烟,没个祈盼的,长风,你明白吗?我也不是以前在家等你回来的那个宁婷了,都三年了啊,多长的岁月,并不是你所认为的弹指一瞬,你毕竟不是女人!”


树长风道︰“也许你是对的,是的,在我的思想里,你全都是对的,因为我的感情包容了所有的你,但是,你能告诉我,我在你二十一年的生命中,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一个角色?是父亲还是你的大哥?你告诉我,你曾以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感情来爱我吗,宁婷?”他的一双虎目中,闪烁迷茫的泪,像是一个从来不懂哭泣的男人那眼楮里有了胡椒的粉末。


宁婷的黑眼珠滚动的泪水,默然滴落。


“长风,你当年不该让我待在东阳身边的,你若爱我,不管到哪里都应带着我。”


树长风痛苦地道︰“所以你就在这三年里,爱上了他,嗯?你知道吗,如果带着你走,我也就不能活着回来见你,我是为了不连累你们,我才选择独行的,官俯一直不肯放过我这杀人犯,我为了你,不惜屠杀了二十三条人命,这还不够吗?我有罪,这个我知道,但对于你,我无罪!我今天拼着被抓去砍头的危险来,只是为了要把你重新争夺回来,我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树长风都爱着你!”


宁婷含泪道︰“不可能了,长风!回去吧,找个比我更好的女孩,你应该有更好的女孩去爱你,我对不起你!”


树长风吼道︰“我不管这些,我只想问你爱不爱我,跟不跟我走?”


宁婷垂下脸,道︰“长风,说句心里话,我这一生,从来没把你当作一个男人来爱着,就算你今日把东阳杀了,把我夺走,我也不会心甘的。长风,走吧,宁婷送你最后一程!”


树长风的双手离开宁婷的俏肩,倒退一步,凌乱的发绞结着浓粗的胡子,双眼无神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嘴唇动了动,说不出半句话。


宁婷忽然走前一步,举手欲抚摸他粗犷的脸膛,他却突然后退一步,转身背对着她,狂吼一声,桥阁震动。


“李东阳,我以一个杀人犯的名义起誓,你是我这辈子最想杀的人!”


他突然往前飞奔,每一脚踏在桥板上,都踏出一个巨洞,劲气冲击着湖面的水;在他突逝的身后,桥的两旁,爆冲起万斤的水,廷续成两道光芒闪烁的水墙,在这两道茫白水墙围成的通道间,一道墨黑的身影,瞬间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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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李少阳



 永存县。


共有十七个镇,在县城的东郊有一个湖——忘情湖。


这是多年以来一直存在的,但这地方为何会叫永存,倒是没多少人明白的。


一个忘情,一个永存,似乎犯了一个逻辑性的错误,然而错误存在于人世是种正常的现象。


所以有了永存县,而永存里又有了忘情。


在县城里有着两个著名的帮派,分别是鲁山门和烈焰帮。


烈焰帮已经有五十多年的威风了,鲁山门却是在十七年前崛起的,但这后起之秀竟也在永存县里与烈焰帮平起平坐了;这是说各自的势力,两派之间却是势如水火的。


谁不想独占山为王呢?


鲁山门在县城的最东面,从鲁山门的楼阁上眺望,可以看到隐隐约约的忘情湖;人们依稀记得十九年前,那时鲁山门还不算鲁山门,只是两夫妻所住的一座独楼,在木做的楼栏上,总有一个凄美的孕妇常常在黄昏时分望着远处的忘情湖,悄然泪落。


每一个路过的男人,看见这一付情景,都忍不住驻停脚步,看多几眼那年轻的少妇,然而,这情景持续不了一年,就再也没看见那美丽的孕妇了;两年后,鲁山门创建,门主叫李东阳,听说,就是那消失了的孕妇的丈夫。


现在的鲁山门经过多年的扩建,已经不复当年孤零零的独楼了,但独楼仍居中,有时会看见一个英俊成熟的中年在楼栏上暗自伤神。


物是人非,环境未换,却替换了角色。


并且增添了许多人和物。


在鲁山门,最出名的不是门主李东阳,而是少门主李少阳。


说到李少阳,在永存县里,没有一个人不知道的。


男女老少,对他的评价,各有各的说法。


老人说他可爱,男人说他够义气,女人说他帅。


每个有闺女未嫁的人家,都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李家公子,每一个怀春少女都在梦里看见了李少阳。


无可厚非,李少阳继承了他父亲的挺拔的身材,也承袭了他母亲的姿色——这就成就了他英挺而俊美的翩翩公子的形象,再加上她的母亲血缘里的善良,几乎让他成为一个完美无缺的男人。


李少阳有一个让人无法理解的习惯——每天练完武之后,他都要到忘情湖走走,以前是一个人前往,但在三个月前,他的身边多了一个与他一般年纪的青年;这青年相貌平凡,身量中等,体格比一般人要强壮些,看去并没有什么招眼的,但是,他那厚实的唇,高挺而有肉的鼻子,粗黑的双眉,他的眼楮在看人时凝结出的那一道坚定,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坚实的汉子,而就是这么一个人,有着这么一个名字——铁血仇!


铁血仇跟在李少阳身边,与李少阳根本没得比;虽然很多时候他都跟着李少阳,但更多的时候,人们眼中只看到李少阳,而忽略他的存在。


但他无疑是存在的,像一条最忠实的狗,跟着他的主人——李少阳。


经过这许多年,忘情湖又有了一些新的发展,在湖旁建有了许多凉亭和植了某些风景树以及未名的花草,据说,这是李东阳投资的;因为这一些,平时有了许多闲情的人到忘情湖边游玩,更多的是些年轻人或老人,当然,也排除不了其他人。


李少阳像以往一样走在湖边,招来些许湖边的人的注视,然而对于跟在他身后的铁血仇,别人却视而不见;这当是极正常的,就好像男人看女人,当一个美女与另一个不算美的女人走在一起的时候,男人们很容易就对美女产生了深刻的印象,至于另一个女人嘛——事后他们是怎么也无法想象得出来的。


“血仇,每天让你跟着我,你烦吧?”


铁血仇一直都垂着脸在走,听得李少阳发问,抬脸起来,两眼之间现出一些迷茫,道︰“公子,血仇不烦。”


李少阳没有回头,继续前走,“血仇,当初你到鲁山门的时候,只要一个打杂的工作,像你这般的人,不觉得委屈吗?”


铁血仇道︰“公子,血仇是山里长大的人,到得这永存城,已经没有盘缠了,能够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已是不错了;血仇从小就是孤儿,是村里的叔伯婶婶们拉扯着长大的,并没有什么大志向,只想出来了,能有一碗饭吃,挣几个钱回去给养活我的那些父老乡亲也就够了。如今能够跟随在公子身边,是血仇的荣幸了,公子是个很好的人哩。”


李少阳笑笑,道︰“血仇,和我并肩走。”


铁血仇紧走两步,追齐李少阳,与他并肩而行。


李少阳比他高出了一个头,他伸出他的手搭在铁血仇的肩上,道︰“血仇,几乎满城的人都认识我,但我真正的朋友也许只有你一个,虽然与你相遇的时间并不长,但我却把你当成了我唯一的知已。”


铁血仇侧脸注视着李少阳好一会,然后扭脸看往另一旁,道︰“血仇不敢。”


李少阳突然仰天长叹,“血仇,我从十六岁开始,爱上了忘情湖,你知道为什么吗?”


铁血仇道︰“血仇不知道,也不敢知道。”


李少阳道︰“我的母亲很早就不在了,小的时候问父亲,他也不骗我,说母亲在我刚出生没多久就去世了,但他没有告诉我为什么。后来我从城里的一些人口中得知,母亲怀我时,很爱看忘情湖,我就想,也许忘情湖上有着母亲的最爱,所以我就也到忘情湖来想寻找母亲留下了什么线索,让我能了解那在我的记忆中没有印象的妈妈,两三年就这样过去了,我走遍了忘情湖的每寸土地,就是寻不到妈妈留下来的脚印。”


铁血仇觉得眼里仿佛有沙,那是泪现的感觉。


“公子,你有个爱你的父亲,还知道有个妈妈,可是,血仇是不知道自己的父母的,他们是谁?姓什么叫什么长着什么样儿?”


李少阳侧脸凝视着铁血仇,“你我其实都是孤儿,但我比好多了。”


湖边的风一阵急。


现已是初春,只是寒,依旧。


在这样的季节,来忘情湖的人不多。


一个小女孩缩着蹲在湖边,掩脸哭泣。


小女孩穿着还算好,估计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李少阳眉头一皱,道︰“血仇?”


铁血仇道︰“可能是走失了。”


“这里的人没几个,怎么会走失?”


铁血仇朝着小女孩走过去,一边走一边把外套脱下,小女孩突然转脸,泪眼惊慌地盯着他的靠近。


“孩子,别怕。”铁血仇把外套披在小小的肩上,拢着她那颤抖的小小身子,手抚着冷红了小脸,很是柔和地道。


李少阳站在铁血仇身后,朝着小女孩微微一笑,“你的家人呢?”


“香凝姐姐带我出来玩的,可是她让我一个人在这里等她回来,叫我不要乱跑,哥哥,这里冷冷的,不见有人,稚心怕着,姐姐也不回来抱我。”


李少阳抱起她,笑道︰“不要怕,哥哥带稚心找姐姐好吗?”


稚心半信半疑地道︰“可是姐姐叫我不要跟陌生人走的?”


“嗯,是这样吗?那我们就在这里陪稚心等姐姐回来吧,你说好不好?”


稚心点点头,小脑袋东张西望地晃着,一会之后,靠在李少阳的胸膛,渐渐入睡。


李少阳苦笑,望着铁血仇,轻声道︰“我们在这草地上坐一会吧。”


铁血仇看了看李少阳怀中熟睡了小女孩,默默地坐了下来。


李少了阳也抱着小女孩在他并肩而坐。


两人默默地看着湖的对面,没有语言;只有湖水的波动,像是某种不为人知的言语,说着人类所不明白的话儿,也是极轻的那一种。


仿佛轻的脚步在两人的背后响起。


“你们看见一个小女孩了吗?”这一个长甜美的声音打破了湖边的平静,像是一个少女跳水的一刹那!


两人回转脸,同时一怔。


是一个十七八的少女,圆润洁白的脸,显示无比的娇艳,在这娇艳中,又有着一种天生的富贵气质,一袭白色的边袍,柳眉下的一双美眸看着两人——不,应该是看着李少阳。


同时,她也看到了李少阳怀中的稚心。


李少阳笑道︰“你是稚心的姐姐吧?我们在这里等你有一些时候了。”


少女脸一红,道︰“稚心在你怀里睡着了。”


李少阳道︰“孩子总是爱睡的,我才抱过她,她就睡了;你走后,她一直在这里哭泣,为何丢下孩子自己一个人走了呢?”


少女的脸更红了,有些不自然地道︰“我以为自己只是走开一阵,路上耽搁了。”


李少阳本想问她因何事而耽搁,但知道这是不该问的,另道︰“哦,她是你的妹妹吗?你和她长得不怎么相象?”


少女道︰“稚心是管家的女儿,她都是叫我姐姐的。”


李少阳站了起来,稚心刚好醒了,看见少女,欢喜地道︰“姐姐,抱稚心回家。”


少女走前两步,从李少阳手中抱过稚心,道︰“嗯,我们这就回去,稚心,快谢谢这位哥哥。”


稚心道︰“哥哥,姐姐让我谢谢你,你也跟我们回家好吗?”


李少阳一笑,道︰“不了,你跟姐姐回去吧。”


少女道︰“谢谢你!公子如何称呼?”


“李少阳。”


少女眼神中露惊讶之色,道︰“原来是李公子,小女子久仰大名。”说罢,她上下打量了李少阳,忽地垂下脸去,转身欲去——


“小女子先走了。”


李少阳道︰“小姐,可以留下芳名吗?”


少女停下脚步,好一会才缓缓转身过,嘴儿轻启︰“留香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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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留香凝



 在永存县,除了鲁山门和烈焰帮之外,还有一个留香俯是众所周之的;留香俯并非帮派,是一个叫留贵边的富商的住宅。


留贵边是永存县数一数二的大富商,就连官俯也要巴结他——官是坐着清闲不干活的人,没钱时自然会向有钱的人伸手,不然还怎么“清”得闲?而留贵边正是他们的财神爷,这官,自然也对他礼让三分了。


人说,富贵之人,一般都无后,这到底显得有些道理,留贵边家产万贯,却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留香凝。


人们形容女人的美,总是超不出那几个词,其实很多词都是多余的,美女就是美女,一看就知道︰美!


留香凝在一些风流公子的谈论中经常被提到,她虽不常在外面走动,但知者甚多,皆因她的美艳,在永存县里——也像她父亲的财产一样——是数一数二的,用一种绝对的说法,无疑是永存县第一美女。


留香凝已经十八了,俗语说,十八一朵花,而欲摘花的人也就相跟而来;其实早在留香凝十五岁时,已经有些人家向留香俯提亲了,继而提亲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接着又慢慢少了下来,这似乎让人无法理解,然而说白了,就是什么时候有了一个想摘花的榜样,其他的人也相跟学着想去摘花,后来想摘花的人都被花圃里的狼狗吠跑了,也就渐渐地没了人敢去摘花——花摘不着,反被狗咬回来,就不值了。


因为留香凝长得越来越招眼,从她十五岁开始,留贵边就不怎么放心她在外面四处走动了,怕她遇着歹人;这世界,歹人不少啊。


父亲的担忧并不能代替年轻人的好奇以及好动的天份,有时留贵边不在家时,留香凝还是会偷偷跑出外面逛两三个时辰才悄悄地溜回留香俯;留贵边多少知道些情况,但每次她都能无事地回到家里,也就不说她什么了,他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能不宠着吗?


像昨天她抱了管家的女儿出去,他也是一只睁一只眼闭,不料今日一大早,留香凝又悄悄地溜出门去了;这是丫环发现的,他也没有打发人去找,只是靠在太师椅上轻叹着︰但愿女儿安然回来。


留香凝偷跑出来,直接走到了忘情湖边,俏脸儿东张西望,手里拿着一件粗衣袍,那是昨天铁血仇披在稚心小身子上的。


“他还会来吗?”留香凝嘀咕着。


她在等人?!


也许。


忘情湖的这个早晨,多了些迷雾,当迷雾渐渐散开时,留香凝已在这里等了多时;她有些不耐了,眼楮向着湖中扩建过的桥阁望去,美眸一闪,嘴角不自觉淡露婉笑。


桥阁里有站立着两个青年。


留香凝依稀认得是昨日遇到的那两个人︰李少阳和铁血仇。


她的脚步刚想移动,提起了一只脚儿,忽地又缩回原地,手儿在衣角处捏了捏,好一会之后转过身去,背对着桥阁里的两人,站着不肯动。


桥阁里的两人,仿佛也看到了她;两人看着她黑色的背影——今日她披了一袭黑纱,风吹着她的黑纱微微地拂动。


李少阳道︰“是昨日那少女。”


铁血仇凝望着那黑的俏背,道︰“她是来找公子的。”


“哦,这么肯定?”


铁血仇道︰“她手里拿着我的衣袍,也许她要还给我们;她昨天本可以把衣袍还我的,只是为了今天的相遇,她让稚心把衣服穿走了,因为借走的东西总要还的,所以她现在来了。”


李少阳笑道︰“可惜衣袍不是我的。”


铁血仇道︰“但她的情,却是公子的。”


李少阳拍拍铁血仇的肩膀,道︰“我们过去吧,她已经等好久了,再不过去可能你的衣袍就回不来了。”


铁血仇淡然一笑。


“血仇,很少见你笑的,你笑起来给人的感觉很好,你应该常笑。”


两人走到留香凝背后,李少阳道︰“小姐,咱们又见面了。”


留香凝娇躯一颤,转过身来,道︰“嗯,我还不知道你们到我背后哩,李公子,什么时候来的?”


李少阳看着留香凝,她今日似乎特别打扮了一番,比昨日光艳了许多,但他更留恋她昨日的自然的美态。


“在小姐背转身的时候,我就走过了,小姐在等人吗?”


留香凝一阵紧张,道︰“不,不是的,我出来散散心,我想,如果,如果遇见你,便把这衣服还了你。嗯,这是你的吧?”她把衣服递向李少阳,却见李少阳不接,反而一手指着身边的青年,“你给他吧,这是他的。”


留香凝这才注意铁血仇的真实存在,她看着这个不起眼的朴实青年,有些不好意思了,转而把衣服递给铁血仇,尴尬地道︰“这是你的?谢谢你昨日照顾稚心。”


“不用。”铁血仇接过递上来的衣袍,一双坚实有力的手竟微微地颤抖,双眼不敢直视伊的脸儿。


留香凝在铁血仇接过衣袍的那一刻,转脸对着李少阳,道︰“李公子,没什么事,我要走了。”


李少阳挽留道︰“难道一定要有事才能留下来吗?小姐,能否陪我们在这忘情湖边走走?”


留香凝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羞喜之色,道︰“这,这——”


李少阳又道︰“难道小姐觉得我们是坏人,所以不愿意和我们走在一起?”


留香凝急道︰“不是的,我、我——”


“可以牵你的手儿吗?”李少阳很有礼貌地递伸出一个手掌,留香凝看着这修长的男性手掌,忽地看看自己的嫩白手儿,脸色变红,转身缓步前走,走了两三步又回过头来,道︰“公子,你不是要走走吗?”


李少阳侧脸看着铁血仇,笑了。


铁血仇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道︰“公子,血仇先回去了。”


“不与我们一起走?”


铁血仇道︰“血仇虽笨拙,但知道此刻不该跟着公子,不然香凝小姐会不高兴。”


“哈哈——”李少阳失笑出声。


留香凝气愤地看着铁血仇,娇叱道︰“谁说我不高兴了?”


“铁血仇说的。”铁血仇回答了她,转脸对李少阳道︰“公子,香凝小姐是个很可爱的女孩,我不打扰你们了。”


说罢,他离开了李少阳,这是他三个月以来,第一次没与李少阳同时回归鲁山门;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也没有跟着李少阳出门了,李少阳单独出来,但到了忘情湖,却总有一个妙影儿伴随在他的身旁。


初春的忘情湖,酝酿着初春的情韵的同时,也酝酿了另一个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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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吴之能



 春已经开过了,此刻是夏欲盛之时。


三个月来,铁血仇再次跟随在李少阳的左右,他听李少阳说今日约了个很重要的人物在常满楼见面;常满楼是永存县最大的酒店,能够进出里面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铁血仇没问是谁,他习惯了沉默寡言,不该问的,他向来不问,这是他的风格。


常满楼在永存县城的南面,这似乎合了“南来北往”,但来的人却多为永存县里的能人,往处也只是永存城的四个方向。


李少阳一走在大街上,就有许多人向他打招呼,他也一一回礼了,街上楼上的少女都用爱慕的眼神向他行注目礼,更有烟花女子对她欢呼大抛媚色。


李少阳对此一笑置之。


“血仇。”李少阳在走近一个坐在地上乞讨的老人时,眼楮很是同情地看着地上的老乞丐,口中却呼了一声铁血仇。


铁血仇从怀里掏出一些碎银放入乞丐的烂碗里,乞丐感激地道︰“谢谢公子,公子是个好心人,一定会有好报。”


铁血仇道︰“不用谢我,这是我家公子打赏给你的,你该谢他。”


两人走没几步,忽听得背后的乞丐喊道︰“有人抢我的钱呐!”


李少阳猛地转身,身影一晃,就抓住了抢钱的人,道︰“把钱还给老汉。”


抢钱的是一个瘦的中年,穿着很烂,他可怜地道︰“公子,我家妻儿快饿死了,这钱也是他乞来的,你就也可怜可怜我吧。”


李少阳冷然道︰“我说把钱还给他!”


老乞丐走了过来,道︰“公子,让给他吧,老汉只有一张口,他家还有几张口的。”


李少阳还是不放开中年人,他只得流着泪把银子递还给老丐,李少阳突道︰“血仇,给些银两这位大叔。”


铁血仇又摸出一些碎银交给了抢钱的中年人,李少阳道︰“他比你老,你不该抢他的钱的,况且他也不是有钱的人。”


中年人千道谢万感激地走了。


李少阳道︰“这世道,穷人比富人多。”


铁血仇道︰“公子,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还有事的。”


李少阳一手搭在铁血仇的肩上,道︰“走。”


两人到达常满楼,只见两层木石建成的楼宇,占地很广,从外表看,也显得富丽堂皇——这是与永存县的各个建筑来比照着说的。


小二看见李少阳便巴结着跑出来,满脸的笑意,朝李少阳弯腰施礼道︰“李公子,你有许久未来常满楼了,我以为你出远门了,可是做了大生意回家,看李公子满面红光春风得意的。”


李少阳笑笑,铁血仇把一点银子交到小二手上,道︰“留老爷子来了没有?”


小二看看手中的银子,眉开眼笑地道︰“留大爷还没来,但他预订了楼上的桌台,李公子可是与留大爷有约?”


铁血仇道︰“费话别说,带路!”


小二连忙哈腰点头,领着两人上了二楼,楼上只有四张大桌,装饰得很是精美,显然是专为贵客预出的;留贵边订的是靠外的左边的大桌。


李少阳坐在椅子上,可以看到大街的情景,也可以看见出入在常满楼的人物;铁血仇站在他旁边,李少阳让他坐着,他道︰“公子,血仇站着就行了,在这种场合,主仆要分的。”


李少阳无奈,只得静坐着,闭眼养神,今日的会约对他来说是一生中极重要的事,他要想想待会如何应对——留贵边,香凝的父亲,也许将是他未来的泰山。


小二的惯性笑声又在常满楼响起,︰“哟,吴少爷,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你已经有七天没到我们这里了,小的还真想念你哩。”


一个豪慨的声音答道︰“你的记性真不错,我是七天未来了,你们的生意还好吧?”


小二道︰“托你的照顾,我们老板对待我们还好。”


楼上的李少阳听到下面的对话,闭着双眼淡淡地道︰“血仇,吴之能也来了?”


吴之能是烈焰帮的现任帮主,已经三十五岁了,还未娶妻,他逢人就说他还年青,所以小二才会识趣地呼他作“吴少爷”,也是合著他的意的;此人很是高大,且相格奇伟,面常带笑,让人一看就以为是豪迈之辈。


李少阳私下与吴之能有些交往,虽说鲁山门与烈焰帮水火不容,但李少阳从来不管帮中之事,而吴之能似乎也不在意李少阳就是他的对头李东阳的儿子,他对待李少阳也如兄弟一般;李东阳也知道这些,却也不说什么,儿子要与谁做朋友,那是儿子的事。


“嗯。”铁血仇只应了一个字,算是回答了李少阳。


楼梯响起轻重均匀的脚步声,像是某种合著节奏的击响,随之响起吴之能的笑声︰“哈哈,李兄弟,你也在此呀,有三个月未见老弟,这段时日躲到哪里风流了?”


李少阳连忙眼开双眼,笑着站起来迎了上去,道︰“吴帮主,说哪里话,你我相识已久,可见过我风流了?”


两人相邀着坐下,吴之能看看桌上摆了三只茶杯,然后看看冷眼站着的铁血仇,道︰“李兄弟,你今天约了人?”


李少阳道︰“正是。”


吴之能道︰“那我就不好坐在这里了,我还是让小二另开一桌,以后有空与你再聚酒言欢。”


李少阳挽留道︰“帮主客气了,择日不如撞日,既然在此遇见帮主,当是有缘,让小二加多一只茶杯就好,只是累帮主与我等人,实在令兄弟觉得过意不去。”


吴之能笑道︰“无妨,能够令老弟甘心等的人,定然也值得我一见,不知是谁?”


李少阳道︰“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吴之能一愣,无奈地笑道︰“老弟还是这么风趣,兄就不问了。”


小二把茶杯摆了上桌,替吴之能斟了茶,李少阳捧起茶杯,道︰“帮主,以茶代酒,少阳敬你一杯。”


吴之能也捧起茶水,与李少阳相敬,两人的茶杯刚踫到嘴唇时,楼下的小二忽然喊道︰“留大爷留小姐,李公子已在楼上等候多时矣!”


相敬的两人都停下来,没有把一杯茶喝下,吴之能把茶杯放到桌台上,定定地看着李少阳,道︰“你等的人来了?”


李少阳头一仰,喝下一杯茶,放下杯子,道︰“来了,帮主想必也知道是谁了?”


“留香俯,永存县里谁个不知?”吴之能把一杯茶握在手中,仰首饮尽。


“原来吴帮主也在,胜会,胜会!”一个苍老而有力的声音从楼梯转角处传来,留边贵出现在二楼,他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不高,但肥,很重的身体走起路来却给人轻捷的感觉,满头的发不见一丝白;他的身旁是令他觉得自豪的女儿——留香凝,永存城里的第一美女。


李少阳和吴之能同时站起来迎接这父女的到来;只有铁血仇未动——他本来就是站着的,他的双眼扫视了留香凝,然后就转看一边,但在这勿勿的一眼里,他却看出了留香凝的变化,三个月未见,她比以前美了许多,两眼里多了一些他从未见过也不明白的神采,他想,这也许是公子给予她的,从她出现到现在,她的双眼就没有离开过公子——铁血仇紧紧地抓住栏杆。


留贵边和他和女儿坐了下来,留香凝坐在李少阳的旁边。


小二接着上了酒菜。


留贵边道︰“我的女儿让我来一趟,李门主为何却没有出现?”


李少阳知道留贵边对他父亲的没有到来有所不满,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铁血仇道︰“门主不在永存县。”


留贵边注视着站在李少阳背后的铁血仇,道︰“你说话太随便了,你应该注意自己的身份,我并没有问你。”


铁血仇一愣,双眼光芒一闪,然后垂下脸,只是他的右手微微地颤抖着。


恰在此时,留香凝一声娇嗔︰“爹!”


留贵边的脸色一缓,道︰“不提了,先喝酒。”


三人干了一杯,吴之能忽然对留香凝道︰“小姐,还记得我吗?”


留香凝转眼看着吴之能,点点头。


吴之能道︰“三个月前,你和我在忘情湖相遇,不知小姐是否还记得我的话?”


留香凝脸一红,她在遇到李少阳的同一天,先遇着了吴之能,当时她对李少阳说耽搁了一些时候,就是因为与吴之能的相遇,吴之能当时与她说,当她今年生日那天,他会送聘礼到留香俯。这事她一直不放在心上,如今他提起,她也依稀着了,只是经过三个月,她已经心有所属,她今日正是为她的终身大事而来的。


她垂首道︰“我不记得了。”


吴之能凝视着她一会,突然大笑出声,道︰“小姐真会说笑。”


待他笑完,留贵边突然道︰“少阳,香凝既然选了你,我也就成全她,你父亲回来时,你们到我俯里下聘礼。酒已经喝过,我与香凝先告辞了,别让我的女儿等得太久,我不喜欢别人做事太拖拉。”


留贵边父女走后,李少阳又敬了吴之能一杯,道︰“帮主,我也该回去了,帮主若未尽兴,请继续,少阳不能陪了。血仇,咱们回去!”


“那么,不送了,老弟,什么时候送喜贴到我手里?”


李少阳回头道︰“我也想越快越好。”


“哈哈,老弟,你这三个月果是风流!”


李少阳和铁血仇已经下了楼,吴之能站起来从楼杆上看下去,两人已经走远了,他低下眼,定定地看着刚才被铁血仇握过的栏杆,那里现出了五个很深的手指印,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喃喃地道︰“铁血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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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新婚夜



 虽然留贵边不喜欢拖拉,但他的女儿与李少阳的婚事,一拖就是半年左右,从初春到初秋,花开了又落,结着果的熟了还摘了,一些曾是绿的叶儿黄了又下了地里成了泥,他女儿还是没有进入洞房;这并不是说李东阳回来得很迟,而是成婚的日子经过密切的推算,必须要等秋来时,果子成熟了,两人的婚事才跟着成熟——这是按两人的八字来说的,很多人称之为“迷信”。


在这半年里,留贵边本不允许他的女儿到处乱跑,毕竟,一个待嫁的闺女常在外露面是很容易让人说闲话的,只是女儿总要去见她英俊的情郎,他也不能说什么了,这年头,独生女比老子还要大的,既然她在外面无事,也就任由她与她的情郎花前月下,或许不会让女儿觉得他这做父亲的烦人。


留香凝就常往忘情湖走了,因为在忘情湖里总有着一个令人日夜思念的身影,这个身影将会陪着她度过美丽的一生;她的情郎,也将是她的夫君。


随着季节的转换,来忘情湖的人也跟着多起来,湖边的人看见李少阳和留香凝这一对儿,都有着不同的妒羡,然而与此同时,却也觉得他们是天造地合的一对,似乎是上天专门创造这对情侣来弥补忘情湖的缺陷——忘情湖的传说太凄凉了,也许该有另一个美满的传说来诠释。


李少阳有时也还会把铁血仇带在身边,那个时候说话的就只有两个人——当李少阳与留香凝在一起的时候,留铁仇是落后两人很远的,即使跟在两人身边,他也是不发一言的,他的沉默,更甚于以前了。


两人习惯了铁血仇的默然,也就不当一回事;有些人不说话的时候比说话可爱多了,留香凝就觉得铁血仇不说话是最可爱的,于是,铁血仇无意地可爱着。


三天后就是新婚之日了,留贵边本是抱着绝不准留香凝出外的念头的,可是守在门口时,留香一句“爹,就一会儿”,再加上女儿哀求的眼神和眼角那两滴摇摇欲坠的泪珠儿,他就无力地靠到一边去了;大门也就通畅了。


可是他的女儿一见了情郎,就把“一会儿”忘记了,只想一辈子留在情郎身边,哪还记得曾经向她父亲许下的诺言?


“你爹在家里等得急哩,香凝。”李少阳牵着留香凝的小手儿。


铁血仇跟在两人后面有二十多米之远,他的双眼不时地在留香凝的背影停留半刻,然后转眼看着看着忘情湖,眼神是一片痴迷之色。


忘情的水色依旧未改,依旧是那么的清明,清明泛着点绿和蓝,风起是白绿相间的闪闪的光线,耀着人的目,却是很柔各的光芒。


留香凝道︰“我爹不会真的等我,他知道有你在我身边,我是不会有事的,你是我的保护神。”


李少阳侧脸凝视着她,对于她对他的信任和依赖,他从心里有着不尽的欢喜,他深情地道︰“如果我是你的保护神,那么,你就是我的生命之神,我的生命,为你而出现,也为你而存在。”


留香凝把身子靠在他的肩膀上,呢喃道︰“稚心说,她在你的怀里睡得很香。”


李少阳道︰“你在我的怀里也将会睡得很香,像你的名字一样的香。”


留香凝故意娇嗔道︰“难道我的人不香吗?”


李少阳装出大呼吸的样子,然后道︰“真香,比你的名字还香,这好像是天堂的香味儿,请问姐姐是哪个仙女下凡的?”


留香凝被他逗得欢笑起来,道︰“我是天上的嫦娥。”


李少阳开玩笑道︰“这嫦娥可不好,离开了丈夫后就一个人过了不知多少年,你不觉得她像个可怜的寡妇吗?”


“你坏哩,打死你!”留香凝的手儿捶在李少阳身上,发出柔和的声响,竟是比忘情湖的水还要柔的?!


柔着的忘情湖水已过了许多年月,但柔着的人能在一起多少个春花秋月呢?


时间在两人的柔情蜜意中,悄悄地来到两人的成婚之日。


永存城热闹了起来,留香俯与鲁山门结姻,当是永存城的一大盛事,几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了鲁山门,以祝贺这对新人的喜事。


经过一天的繁忙的礼节——这些东西说来要大费周章,或许只有那些挺三八的婆姨才能说得清楚点——也就不说了,直接进洞房吧。


当黄昏的朦黄之色——有人称之为“浪漫之色”——笼罩了永存城,城里的鲁山门也被一片喜庆之色笼罩了,在鲁山门的大宅里的某一间布置得焕然一新的房子里,李少阳正站在床前,面带着两世的欢笑看着坐在床沿上顶着红头盖的留香凝,他觉得时间已停留在留香凝的头盖上了。


李少阳有些昏晕了——也许是因为略略的酒醉的缘故,也许是其他的原因,反正他觉得全身都飘然起来,仿佛双脚踩在了挺厚挺松的棉花之上。


他道︰“香凝,你的红盖头真美,像顶着了天的一角的火烧云。”


留香凝本是屏息等待,此时听到李少阳发言,呼吸一松,红巾向外张扬了一下,隔着经纱嗔道︰“红盖头这么美,为什么你还不把它取下来?难不成你想让我顶着它坐在这里一整晚吗?”


李少阳笑道︰“不敢怠慢我的美人儿,夫君来也!”他双手就去掀留香头上的红云,红云从头上升起来,到了李少阳手中,却是一分为二——当李少阳移走留香凝头上的红云之时,赫然看见她的脸上也同样烧着顶红顶红的一片,可爱之极。


“你好像没喝什么酒,脸怎就这么红了?”李少阳不忘逗逗他的妻子,在这种时候,“调戏”是合法合情合理的,或许应该说是“调情”——怎就忘了这个暧昧的说法了呢?


留香凝羞涩地垂下脸来,细声道︰“你明知的。”


李少阳弯下腰,双手捧着留香凝的脸抚爱着,叹道︰“你是我最疼爱的新娘,也是全城最美丽的新娘。”


留香凝道︰“把灯熄了好吗?”


李少阳道︰“为什么?”


留香凝嗔视着他,道︰“人家女孩子总是害羞的。”


李少阳一笑,从桌上取过两杯酒,把其中一杯递到留香凝面前,道︰“香凝,我们喝杯交欢酒吧,听说这可以把你的羞意压下来的?你知道,酒这个东西,有时候容易叫人忘记身外之事。”


留香凝嘻笑道︰“我觉得你是想灌醉我,好让你的坏心的得逞。”


李少阳道︰“酒是不能令男人长醉的,只有心爱的女人能使男人长久地醉,香凝,我愿意一辈子醉在你柔软的怀里。”


“叮!”


屋里响声轻柔的一声,是两杯交踫所产生的欢悦之音符,因为了这音符的响起,屋里的两人醉了,醉入人世温存的梦里。


其实,在今日,很多的人都醉了。


铁血仇也是其中一个,但他,不是醉在鲁山门里。


而是醉在永存城里的飘渺院。


飘渺院其实并不是一个院落,而是永存城的一个妓院。


铁血仇的左右各坐着了两个妓女,他就坐在这两个胭脂之间,大碗大碗地喝着酒。


酒,是浓的,浓得像他心里的苦。


“留香凝的确能够令任何男人为她而醉。”


在铁血仇的背后出现了一个高大的男人——吴之能。


铁血仇全当没听见,自顾自地喝着酒,酒淋湿了他的衣衫。


吴之能又道︰“你应该有能力从李少阳手中抢走留香凝的——”


“啊——”铁血吼喝出声,右手中的酒碗击在木桌上,碗穿过木桌直往地板上射落,他猛地抱起左边的妓女,朝着其中的一间房,摇摇晃地走去。


吴之能看着他进入房里,然后蹲下来看着地上的瓷碗,碗没有破,但石铺的地板却深陷了下去,碗也深陷在地板里,他把手在地板上一抚,很平滑,那碗口竟然与地板同在一个水平上。


吴之能眼里的惊讶之色渐渐地变浓,一如这夜色的浓厚。


他转眼看着铁血仇所在的房屋,那屋里传来粗的喘气声,以及女人的撩人心潮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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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暗恋者



 所谓的成家立业,也许多少有些道理,李东阳觉得儿子已经成家,当是立业的时候了,所以不时地叫李少阳打理一下门中之事,让儿子学着些,将来也好继承他的门主之位;老子的东西,将来总是儿子的。


李少阳为了减轻父亲的负担,且他觉得,自己有了妻子,也应该学会独立了,不能一辈子依赖父亲的,因此夜晚与留香凝温存之后,白天里就没有多少时间陪他的新婚妻子;这令他觉得有些愧对留香凝,只是留香凝也常在他耳边说︰男人应该以事业为重。


李少阳办事,有时会把铁血仇带上,有时也不叫铁血仇在身边——这是他的父亲特别交代,处理某些事时别让外人知道,虽然在李少阳心中,铁血并不算外人,但李东阳对铁血仇却没有多少感情,充其量,他只是儿子养的一忠实的狗罢了;无论多么忠实,也难免背叛的时候,李东阳懂得这个道理。


李少阳的生活过得很滋润,他的妻子似乎也活在甜蜜与幸福中,这自是不必说的,两人刚新婚,蜜月期还未过,哪能不蜜甜?


留香凝很快地就怀孕了,虽然身体未变形,但经朗中的诊断,是的确怀孕了,这是在他们新婚两个月之后的事,这时的留香凝比少女时的她更迷人了,脸上有着少妇的媚情,以及一种成熟的果子的味道从她的一举一动中摇荡出来,令人觉得秋真的浓了;而站在秋的黄叶中的少妇那情韵就更浓了。


李少阳已经不常与留香凝一起散步在忘情湖边了,但留香凝对于这个有着她最初回忆与甜蜜的湖儿却是有着长久的怀念,当李少阳不在鲁山门时,她总会独自来到忘情湖边,她是鲁山门的少夫人,很少人敢打她的主意,所以也就一直平安无事,况且鲁山门的门徒暗中都跟着他们的少夫人。


铁血仇第一次与留香凝单独出来,当留香凝要他跟她到忘情湖走走时,他犹豫了好久,最后留香凝轻叹出声,然后独自前往,他才望着她的背影,垂下头来,慢慢地追随在伊的身后。


“这落叶在湖里黄,这湖就不干净了。”留香凝感叹道。


铁血仇站在她背后,垂着双手不言语。


留香凝回首看着他,道︰“你向来都不喜欢说话,让我很少能感觉到你的存在?你的嘴难道像你的人一样笨拙,我在等你说话哩。”


铁血仇不敢与她对视,只是垂着脸道︰“湖里的黄叶如同一个已死的人,总会化成泥的,那时会还给湖水一个干净明澈。”


留香凝道︰“怪不得你整日死气沉沉的,一开口就是什么死人的,我倒认为你就是一个活死人。”说罢,她扭脸过去,只看她面前的湖光山色,对于铁血仇的说话方式有些生气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木头一样的男人呢?


留香凝想︰还好这秋的落叶虽是黄的,但黄不就是成熟吗?就像我自己,从一个少女到一个少妇,这过程也许就是成熟的美吧?


她忽然觉得这湖里漂浮的黄叶也不是一种泄气之景。


铁血仇的心里却是另一番思想,他知道落叶黄了落了,冬也就不远了;春天所萌生的一切,都会在即将到来的那个季节里消亡的。


生命,有始,必有它的终;所有的欢悦,到达最后,或许是悲凉,或许是平淡。能笑到最后的,在这世上,没有几个人。


他很少笑,就因为他知道︰笑,不能长久。


只有平实,才能让人长久地拥有着;生命的辉煌,如同日头蹦出海面的刹那,但人只有一次生命,每一天也只有一次日出——许多时候,许多人根本看不到日出。


从他懂事以来,义父就不准他笑了,只要他一笑,义父就生气;义父常说,“孩子,不要对这个世界容易献上你的笑,因为一旦你对它笑了,它就会让你哭。”


义父是在街头上捡到他的,那时他才满月,义父收养了他,并使他生存下来了,他对于他的父母没有恨也没有爱,或者说没有任何感情,在他的心里,义父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以前没有朋友,义父总是对他说,朋友是不可信的,但他相信了李少阳,也把李少阳当成了他的唯一的朋友,如果他的义父知道了,应该会对他大骂出口吧?


从五岁开始,义父就逼他练拳,那是一个惨酷的经历,他的拳头打在大山的石上,皮破了肉绽了血流了也依然要一拳一拳地打出去,所以他的拳头看起来比一般人的都粗壮,体格也是挺强壮的,只是在他的粗布衣的掩饰下,他给人的感觉,只是一个朴实的青年。


就连他的义父也不知道,在他朴实的外表里,有着一颗孤独的坚心,而这颗心蕴藏着火的力量。


“稚心曾经和我说,你的衣服不好看却很温暖,她曾经是想在你的怀抱里睡觉的。”


留香凝背对着铁血仇,等待着他的回答,铁血仇却不知怎么回答——或者她说的根本就不是一问题。


“你洛u n叫铁血仇?这名字不吉利,你难道不准备改名吗?”


铁血仇道︰“这名字是我义父给我的,我的生命也是义父给的,这名字将伴随着我,直到我生命的结束。”


留香凝再次回头,盯着他,道︰“你说话永远都是这种死硬不活的口气吗?”


铁血仇哑口无言。


留香凝忽然道︰“把你的脸抬起来,看着我!”


铁血仇直视着留香凝,双眼中闪烁了丝丝慌乱。


留香凝凝视着这个她认识了几乎一年的朴实青年,他很少言语也很少笑,那脸,总是如同坚石一样,给人粗糙的感觉的同时也给人一种压迫,留香凝不喜欢这种感觉,她喜欢与李少阳在一起时的轻松温存以及浪温的情调,她幽幽地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铁血仇的心仿佛被撞了一下,结实的身体也跟着一震,道︰“血仇不敢喜欢少夫人。”


留香凝晒道︰“没见过像你这般懦弱的男人。”


铁血仇再次无言,头也跟着拢拉下来。


留香凝道︰“你不敢说也好,像你这样的人,我是不会喜欢的,即使你说出来,得到的也是我的嘲笑;你没有说出来,也许对你是件好事。你的感情像你的人一样深沉,但一个被爱的女人总能感觉得到那个爱他的男人的眼神里面的元素。人的感情无法骗自己的眼楮,你的心在你的眼楮里特别的明显,你每每看着我时令我有着被烫痛的感觉。我今日叫你来这里,就是让你明白,我已经是为人妻的了,你对我的感情让我觉得心烦,你懂吧?”


铁血仇缓缓抬起脸,则眼看着湖面漂漂荡荡的黄叶,轻声道︰“少夫人,血仇懂的,请你不要再说了。”


留香凝背转身去,道︰“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也可以走了。”


铁血转身,默默地离开留香凝,踩着一地的黄叶,发出一种恼人的沙沙之音。


留香凝待他走远,回转身,凝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喃喃地道︰“稚心说得没错,你的衣服不好看却很温暖,但愿你很快就忘了我,别让你心中那无根的爱像你的沉默一样的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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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悲何来



 生日的由来总给人喜悦,可是迄今为止,人对于生,到底是该欢喜呢还是悲哀,每人都有自己的理解,有些人觉得生是一种幸运,但总有人认为,生是一种苦难、一种罪。


在幸福中成长的人,是永远都觉得生是一种福份的,留香凝就觉得这世界是因为她才变得可爱的,所以对于她的生日一般都很重视。


在留香俯的时候,她的有钱的父亲每天都把她的生日做得风风光光的,到了鲁山门,也依旧风光着;留香凝生日的这天,像她与李少阳成婚的那天一样,全城来了许多人,在鲁山门里热闹了一天。


晚秋的凉风拂着晚秋的夜的明空,当星星俯眺大地之时,到达鲁山门的宾客们也各自散去了。


铁血仇虽不客人,却也没有留在鲁山门,他也出去了,每当在这种盛宴之后,他都要找个地方独自喝酒的;他以前并不喝酒,这个习惯,是在遇到留香凝后形成的。很不好的习惯,他却坚持着,不为什么,只为洒,有时是一种寄托。


在永存城,铁血仇最爱的城里的“酒店”,这“酒店”就是一个小酒店的店名,在城里北部的一个偏僻角落里,很不显眼,平时很少到,这店里没有小二,只有一个老板娘,二十七岁了,曾经嫁过一次,自从她的丈夫得病死了,她就开了这间酒店,也就使用了一个别致的店名——也还是“酒店”。


铁血仇喜欢这里的人少,同时也喜欢这个店名,很简单直接的一个名号,他喜欢一切简单质朴的东西。


而且只有在这里,无论他喝多少酒喝到什么时候或许是醉在这里,老板娘都会一直陪着他,直到把他送出门为止。


此时,酒店里只有老板娘和铁血仇,老板娘叫雨珍,人不算漂亮,顶多是看得罢了,但身体结实高挑,是一个健壮的女人,有着女人所特有的健康的魅力。


她坐在柜台上,托着下巴看着在桌上大口大口地喝着烧酒的男人,看得很专注,就连门口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男人,她也没看到。


“老板娘,你经常这么看男人?”


老板娘扭脸道︰“哟,是吴帮主呀,你这是第一次光临哦,稀客,请进!”


吴之能走到铁血仇旁边坐下,道︰“老板娘,来多一壶酒一只碗。”


铁血仇看了他一眼,把酒碗放到桌上,自倒了酒,然后夹了一块牛肉,继续喝酒,对于吴之能的到来,视而不见。


老板把酒和碗放到桌上,还是回到柜台里,看着两个男人。


吴之能道︰“不邀请我一起?”


铁血仇举起酒杯,往吴之能面前一递,道︰“喝!”


吴之能笑了,举起酒碗与铁血仇手中的碗相踫,饮尽一碗,然后边倒酒边道︰“这酒很好。”


一边的老板娘道︰“吴帮主,我这店里的酒当然好了,只是你这种身份的人难得来一次,所以不知道罢了。”


吴之能道︰“老板娘你说重了,我有什么身份?”


铁血仇看着吴之能,眼楮落在吴之能的左耳上,突然举起酒碗,道︰“你的确没有什么身份,充其量是比我好一点,既然大家都是无身份的人,就此一点,该谋一醉了。”


吴之能道︰“正合我意,来喝,不醉不休,今晚我吴之能陪你醉一场,哈哈!”他大笑着,和铁血仇举杯相干。


在昏暗的灯光下,两个男人默默地喝着酒,一个女人默默地看着两个喝着酒的男人。


油灯在燃烧,时间也在燃烧,人的心,也同样燃烧着。


酒的烈火,在人的灵魂里点燃了。


人也就半醉了——或许是全醉,但谁能了解?就连喝醉酒的人都无法了解自己,别人更是无法了解了。


“你知道为何人一定要成为一个强者吗?”吴之能打破了酒水中的沉默,突然说出这一句。


铁血仇醉眼看着他,没有说话。


吴之能道︰“只有强者才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因为强者是必须掠夺的,哪怕是爱,也够争夺而来,只有强者才能拥有他所爱的人并且保护她。”


铁血仇摇摇头,显然是不明白吴之能话里的意思。


吴之能叹道︰“你应该成为一个强者的。”


铁血仇还是摇摇头,接着把一碗酒往喉里灌。


“强者就是正义!”吴之能接着道︰“不管你曾做过什么,只要你打败你的对手,你就是正确的。但你,没有与李少阳争夺留香凝,就因为他是你的朋友还是你的主人?爱,必须用强者的手腕和姿态去征战,你却放弃了属于你的战场,而选择这间昏暗狭小的酒店,我为你觉得很不值。”


铁血仇倒酒的手开始颤抖,眼楮射出烈酒般的神芒,盯着水酒射入碗里。


“吴帮主,你怎么能这么说我的酒店?”


吴之能连忙道歉︰“对不起老板娘,你这酒店虽昏暗,却很适合某些人。”


老板娘道︰“比如你?”


吴之能把一碗酒喝入肚里,道︰“正是。”


老板娘淡淡一笑,灯也跟着亮了些。


酒店里却依然昏暗,在这昏暗中,两个男人渐渐的也喝了个昏天暗地,终于醉趴在桌上,沉睡过去。


老板娘无奈地摇着头,把酒壶和酒碗收拾了,然后回到柜台里,趴在柜台上也睡了。


天,没多久就大亮了。


酒醉的两人醒过来,看见老板娘仍趴睡在柜台上,吴之能欲开口叫醒她,却被铁血仇阻止了,他把吴之能向着雨珍拍过去的手挡住,轻声道︰“让她睡。”


吴之能缩回手,从口袋里摸着一碇银子,轻放在柜台上,然后对铁血仇善意地一笑,迈步出门。


铁血仇看了看雨珍黑但有些乱的发,轻叹道︰“每次都害你陪我受罪,对不起了。”说罢,他走出酒店,半刻钟后,他回到了鲁山门,却直觉今日的鲁山门有了大的变化,他大步踏入鲁山门,竟听到这么一个消息︰昨晚李少阳死在床上,而留香凝却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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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闯重围



李少阳似乎承袭了他母亲的命运,人说,天妒红颜或天妒英才,也许就是说这两母子的,所有美好的事物注定有个夭折的命数——而正是这短暂的存在像流星划过夜空一样,给人一种震憾或突发的美感,然而死亡,对另些还活着的人来说,绝不是美的,是一种悲,一种无法接受的痛!


李东阳就无法接受李少阳的死亡,他对这个儿子寄予了大的希望,谁知还未望到头,儿子就追随他的母亲了;在李东阳的心里,藏着的不止是对宁婷的爱,还有一种不可言说的恨意。


清早,当丫环惊叫着从房里跑出来,嘴里慌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少爷死了,少夫人不见了,来人呀,来人呐!”


鲁山门一下子像天快要塌下来了,慌乱不安。


李东阳从床上跳起来,穿着睡衣就往儿子的房里跑,当看到儿子的血染红的床被,他的老泪也流了出来,他抱起他的儿子的尸体嚎啕大哭。


李少阳是被匕首之类的短利器穿心而死的,估计是一招致命;在他熟睡中,他还未来及再次睁开眼,就永远地沉睡了。


床铺有点乱,当是留香凝的挣扎所造成的。


“你们昨晚都去哪里了?”李东阳怒吼。


众门徒低下头来:昨晚欢喜过头了,酒也喝多了些,谁料乐极生悲?


“岑志,你到官俯去,让官俯立即派人追查此事,胡明,你带人把全城搜索,若发现可疑的地方,立刻回来通知我。”


岑志与胡明是鲁山门的两位副门主,胡明年岁大些,有四十多岁了,是个多谋的人,岑志是条三十多岁的粗鲁汉子。


两人领命率人而出。


永存县沸腾起来,鲁山门的少主、永存县的美男被暗杀之事迅速传遍全城。


铁血仇也正在此时踏入鲁山门的大门,他一听到这个消息,就狂跑入李少阳的寝室,看见李东阳抱着死去的李少阳哭喊着,他感觉李东阳忽然老了许多。


李东阳一时不觉铁血仇的到来,铁血仇站了了一阵,道:“门主。”


李东阳猛地回头,道:“你昨晚去了哪里?”


铁血仇道:“喝酒了。”


“哪里?”


“酒店。”


李东阳道:“一整晚?”


“我醉了,在那里睡过去。”


“有谁作证?”


铁血仇道:“门主,你怀疑我?”


“你的来历不明不白的,像你这种身手的人,怎么会甘心为少阳之仆?”


“我与吴之能喝酒,酒店的老板娘陪我们一整晚,我们三人没有离开过酒店一步。”铁血仇说着,走到李东阳身旁,看着李少阳苍白的死人脸,道:“我把少主当作朋友。”


李东阳沉思了一阵,道:“在永存城里,想杀我们父子的人只有吴之能,你竟与他在一起喝酒?”


铁血仇道:“他不是我的朋友,也不是我的敌人,喝酒,并不需要这些,只需要有酒就行了。”


李东阳疑惑地道:“难道真的不是吴之能?”


铁血仇没有答言,他知道,李东阳最初怀疑是吴之能干的,但如今从他的口中证实,吴之能昨晚根本就没有出现鲁山门,除非他另派人过来,但在永存县,除了吴之能本人,又有谁能够轻易进入李少阳的寝室而令人无所觉呢?


李少阳并不是一般的人,若不是来人轻功极高,在熟睡中,他也是能有所觉,可他偏偏就死在熟睡中。这只能有两种解释,一种是来人的武功比李少阳高出许多,另一种凶手就是:留香凝。


李东阳道:“你一直都跟随在少阳身边,可知他结有什么仇人?”


铁血仇道:“少主是个很好的人,他只施恩,不与人结仇的。”


“那香凝呢,她与少阳是怎么认识的,你应当清楚吧?”


铁血仇沉默,脸呈痛苦之色。


李东阳吼道:“为何不答?”


铁血仇咬牙道:“你怀疑她?”


李东阳道:“我要的是你的回答,不是你的提问。”


“忘情湖——”铁血仇把李少阳与留香凝相遇相恋的故事叙述着,李东阳认真地听着,听完之后,他道:“我的儿子的死,与这女人脱离不了关系。”


正在此时,两位门主回来了,胡明道:“门主,没有任何可疑之迹。”


李东阳道:“立即带人前往烈焰帮,搜遍他们的每一个角落,如果吴之能不准,回来复我。”


两位副门主出去的同时,留贵边走了进来,他第一句话就是:“我女儿呢?”


第二句话才道:“怎么会弄成这样?”


李东阳道:“你的女儿还活着,如果凶手要杀她,不会费力把她带走。”


留贵边脸色一缓,道:“我让官俯立即调查。”


李东阳道:“这个不用了,官俯那边我已经知会了,你回家等你女儿的消息吧,希望她真的是被人抢走的,不然我李东阳誓要灭了你留香俯。”


留贵边怒道:“李东阳,你说这是什么话?”


李东阳道:“我只有这一个儿子,谁毁了我的儿子,就等于毁了我的一切,只要让我知道是谁下的手,我就以血誓仇,诛他全族!”


留贵边道:“你在怀疑我们留香俯?你以为少阳是香凝杀的?”


李东阳冷哼一声,留贵边拂袖而出。


“香凝嫁给李少阳是最大的错误!”


房里又只剩下一个死人和两个活人,死人无法说话,活着的人也不愿开口。


时间一直到了傍晚,两位副门主回来回复李东阳:搜遍了烈焰帮,没发现少夫人。


李东阳道:“准备少主的后事,出去吧,统统出去,一个也准留。”


众人转身走了出去,铁血仇垂着脸走到门前,忽然蹲了下来,从门脚捡起一个小东西:赫然是一只耳环,土灰色的。


他的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着这只小小的耳环,全身开始颤抖。


突然,他的左拳直擂落下,没入地板里,爆裂声作,碎石冲天!


众人大惊失色!


李东阳把李少阳放在床上,站直身子,立在床前,紧盯着半跪在地上的铁血仇,他那弓起的背部两旁,碎石如雨坠落!


李东阳双眼怒火燃烧,颤动地双唇逼出三个字:“左锥拳!”


已到门外的岑志与胡明听到此话,立即率人反转过,把铁血仇重重包围住。


“你是树长风什么人?”


铁血仇从地上站起来,站得如石柱般的挺直硬立,使得他那并不高的身量给人的感觉是突然间拉伸出许多,他缓缓地转过身,面对着李少阳,道:“他是我的义父。”


李东阳道:“少阳是你杀的?”


铁血仇冷冷地道:“我是为了报仇而来的,但我杀人,从不用武器,只用拳头。”


李东阳道:“只有你才有要杀少阳的理由,你的义父不会让我好过,他要让我的唯一的儿子也离开我。”


铁血仇道:“我不喜欢你,但不代表我不喜欢你的儿子。杀你,并不是我的职责,我只负责查清楚义母的早逝之因,但我没有给义父一个交代。”


李东沉默了半晌,突道:“所有的解释都消除不了你是树长风的义子这个事实,握起你的拳吧!我暂不想亲自出手,两位门主,立杀此人!”


岑志与胡明立在铁血仇面前,平时,他们与铁血仇也许是兄弟,然而就在此时,成了敌人;朋友和敌人之间,相差的只是一个立场,谁都有自己的立场,而为了各自的立场,人世间很多东西就变得简单,如同铁血仇和这两人之间的对峙。


岑志道:“铁血仇,俺以为你是一条真汉子,原来是一条潜伏的狼。”


胡明道:“血仇,对不起了。”他的理智令他多少明白,这一战或许与李少阳的死根本无关,因为他相信铁血仇绝不会对李少阳下毒手,铁血仇是个沉朴的人,这种人不善于谎言。


铁血仇沉道:“生死面前,别说对不起。”


这一句话,他的义父只和他说过一次,但他却一辈子都记着,生与死之间,的确没有谁对不起谁。


“好,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冲着你这句话,俺就与你一个痛快!”岑志的大刀抡挥而起,朝铁血仇当头劈落,与此同时,胡明的铁扇大张,如半月般的利器侧削铁血仇的右颈,在这两者的夹击下,铁血仇退避无从,猛然一缩身蹲了下去,侧移于左,腰干突直,左拳正击而出,撞在岑志的刀背上,“铛”一声,以凝注如钻著称的“左锥拳”的拳劲令刀身断成两截,岑志的身躯颤了颤,立即变招,断刀变砍为刺,在断刀的刹那之后,已是到达铁血仇的心胸,没入他的肌肤!


铁血仇的左拳也在同一时间击打在岑志的右臂膀,随着骨碎之声的响作,岑志惨叫一声,庞大的躯体侧飞出去。


而胡明的铁扇已收成铁杆捅往铁血仇的喉咙,铁血仇被迫倒退一步,左拳突伸,与扇杆成一线之势,就在扇杆与拳头要相撞的瞬间,胡明的铁扇缩回、打开,以迎接铁血仇的拳头,他知道,左锥拳的劲道能够凝结成一团并且爆裂,如果扇杆与拳头相撞,侧吃亏的是他胡某人。


铁血仇依然去势未变——他义父曾经说过拳去无回——拳头必须要打出去才能收回,只有这样才能有不可阻挡的力量,他要的,就是这种力量!


拳头冲在张开的铁扇,穿透而过,落在胡明的右胸上,碎开岑志的半边胸衣,把他撞出老远,久久不能动作!


旁观的众门徒一拥而上,把铁血仇团团围困。


铁血仇右手掩着左胸,岑志的断刀仍然插在他的胸膛,血从刀与肉之间逼流出来,他知道自己无法坚持多久,因为,他的血,总会流完!


他朝着门外望去,那里是忘情湖。


他的眼神如剑出鞘,右手一挥,断刀离胸而出,血喷如狂雨,在他的面前,现一片血光!


血,狂热;人,无情。


断刀如箭射向门外,铁血仇跟着刀的去向突冲,在他动作的同时,鲁山门的门徒也朝他冲杀过来,李东阳却依然不见有任何动作。


铁血仇在血光中,左拳带动着身体前进,所过之出,拳出人飞,他知道只有拼着最后的信念,才能冲出一条血路,哪怕不能生还,也要死得壮烈。


在他的信念里,人的命是靠血来支撑的,血未尽之时,绝不能倒下!


任鲁山门的门徒如何阻拦,都无法阻挡他的去路,在拼杀中,他冲出了李少阳的寝室。


鲁山门的众门徒伤亡了许多,但未受伤的依旧穷追不舍。


谁都知道:受伤的狼如何凶,也总会落在猎人的手中。


“哪里逃?”李东阳志如雷至,降落在众人头上,鲁山门的门徒突然停了下来,他们知道,门主出手的时候是不允许别人插手的。


李东阳,终于要出手了!


没了阻拦,铁血仇的身影如箭般地射向忘情湖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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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酬情恨



忘情湖并不懂人世的一切纠纷,它只是那么地平静着,不管它面前的物事变动生死轮回,它依然按照它的季节存在着,只要它的心里还有血液在,那么,它的身影依然是永存县一道永存的风景线;它相信这一点,因为它无知。


人们却并不相信它,它虽叫“忘情”,却从来都不是忘情的;湖是一种漂浮,而“忘”是把枯根埋入土里永不挖掘。


也许只有矛盾的存在才显得恒久,“忘情湖”是一个矛盾的解释,它本欲让人忘情,却令人长久地记住了一切的情恨;永存县的世代似乎都见证了这些,而明白这些的只有那些死去的人,活着的人是不能忘情的,能够忘情的人也长久地沉默着。


当铁血仇奔赴到忘情湖边时,他知道,他虽不为任何一个女子,或许也要像传说里的那个男人一样葬身在此湖;但他能忘情吗?那只有“死”才能解释——而死,本身就无可解释。


散心在忘情湖边的游人,突然见到一个血人击碎了忘情湖的清淡;是的,秋的湖,在淡蓝淡蓝之中,微微地溅一纹白,对闲人是一种舒爽的点缀,可是,这淡然秋光中,暴露了血的残酷,人的心就开始惊惧。


湖岸的风渐急,波水微扬。


忘情湖,失去了平静!


铁血仇在初次见到留香凝的那棵柳树下停了下来,在这段路程中,他已经自点穴止了血,然而失血过多的他,脸色如同冷冬的雪。他从湖水的倒映中见到自己的模样,忽然笑了,那水中的笑容有些残酷;他是很少笑的,也从不看自己的笑容,李少阳曾说他笑的时候很好看,李少阳若看到他现在的笑也许会改变原来的评语,可惜什么也不会改变——李少阳死了。


死是永恒的存在。


铁血仇回转头——他曾经回转头的时候看见的是留香凝,此时看见的却是一个刚失去儿子的可怜老头;也许李东阳并不算老,在铁血仇的眼中,他却是老了,一个老人多少应该同情的。


李东阳道:“我以为你会投水,你没了生路。”


“不!水无情,我宁愿死在你的复仇的悲愤的剑锋!”


“我此时很平静,”李东阳的右手平托起长剑,左手抚摸着剑鞘,继续道:“你的拳头需要力量,我的剑需要精神,只有心灵的冷静,方能使我的剑更锋利,我的剑因我的精神而存在,你懂吧?”


铁血仇点点头,“义父说过。”


李东阳道:“你很像你的义父,我突然间好喜欢你,只是你必须死在我的剑下。”


铁血仇道:“我希望如此,岑志的刀并没有穿透我的心,但愿你能够做到。”


李东阳凝视着铁血仇,这个质朴的青年在他面前所表现出来的无畏,令他片刻心软,即使他不动手,铁血仇的生命也不能坚持多久,但铁血仇的依然坚定有力地站在他面前,就这份忍耐力可以说明这个青年的实力。


“为何要我的剑?”


铁血仇盯着李东阳好一会,缓缓转身,背对着李东阳,眼望着忘情湖,道:“我不忘情,没必要让忘情湖的水洗去我的记忆。我宁愿我的心随着你的剑碎开,也要碎落在这里,我要我的最后的血的赤色渗入这土里,因为正是在这里,我的心有了情;我不能让我的情落在她的心里,至少应该让这情落在她的双脚踏过的土地里。”他的脸不自觉地现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特大的指环,套入他的中指,低头看着脚下枯黄的草,“在下一个春来时,你相信这里会生长着浓绿的可爱的草叶吗?”


一片枯叶飘落在他的肩上,他背后的李东阳的剑轻抽出鞘,朝他的心背刺去——“下一个春天,我会亲自在这里建一个小小的花圃植上一些百合,很朴素很洁白的那一种,你喜欢吧?”


“我喜欢!我的义父说过,男人不该等死。”铁血仇猛然转身,拼尽所有的余力,左拳击打在李东阳的剑尖上,“叮!”刺耳的金属声擦破忘情湖的天空,李东阳的剑急弯,身影也急退了几步,右手的直剑不停地打颤!


铁血仇的身体却往忘情湖倒飞而出,一道灰黑的身影从旁闪掠而过,接住了铁血仇。


李东阳望着身前的两人,道:“你来了!”


来人把一颗药放入铁血仇的嘴里,片刻后,铁血仇醒转过来,看到搀扶着自己的高大男人,道:“义父!”


树长风道:“你能自己站立?”


铁血仇点头,树长风放开他,转而对李东阳道:“你没有照顾好宁婷!”


李东阳眼里绞结着痛苦之色,道:“我想照顾好她。”


“但你没有。”


“是的,她死了。”


“因何而死?”树长风说这句话时,只看着铁血仇,他只相信他的儿子。


铁血仇道:“因病而身亡,但孩儿不相信。”


树长风叹道:“宁婷的身子一直都不是很好,也许是真的。”


李东阳道:“宁婷在生下少阳两个月后的一个夜晚来到忘情湖,我本要跟着来的,她拒绝了,我再次出来找她的时候,她已经把她的生命献给此湖,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致力于把这湖建设得更美丽,因为这是宁婷的家。我对外宣布,宁婷是病逝的,这世上,除了我之外,知道此事的人都与宁婷一样到另一个世界去找到了新家。”


“为何现在又说出来?”


“因为忽然对这世界没了留恋,你呢?”


树长风咬牙道:“我有!”


“我也有!”一群人往三人走近,三人都认得是这县里资格最老的捕快——魏达。


树长风看着魏达领着百多名官兵前来,惨笑道:“已经二十年,感谢你还记得我。”


官兵把三人团团围住,魏达走过来,道:“我也不愿意记着你,但你作为武林中人,却杀了二十三个不懂武功的青年,我又不是忘情湖,你让我怎么忘记?”


树长风道:“你老了许多。”


魏达道:“你也是。”


树长风笑了,“你的妻子为你生了多少个儿女?”


魏达道:“她生了三男两女之后,怎么也不肯生了,呵呵,你似乎还是光棍?虽然我必须捉你,但我尊敬你!”


树长风道:“我憎恨当官的,但我却敬重你,只是你要捉我,我也得逃。”


魏达道:“为何现在不逃了?”


“我想获得享受阳光的权利,哪怕只是一秒!”树长风仰天长望,好一会拉下头,直视着魏达,道:“我记得你的妻子也是很美的,我这个干儿子是个傻蛋,我很担心他以后像我一样打一辈子光棍,你的闺女若还未出嫁,我是否能请个媒?”


魏达笑道:“你很贪心,我的两个闺女都未出嫁。”


“那就两个一齐嫁给我的儿子,他是个强壮的男人。”


魏达道:“我看得出。”


两人相视一笑,树长风脸色一正,道:“在你捉我之前,我有一个请求。”


“我答应你。”


树长风还未把请求说出来,魏达已经回复了,魏达清楚树长风的请求只能是:与李东阳一战。


不管生或死,魏达都相信,这次的树长风绝不会逃了;逃亡总叫人厌倦,树长风本就不是躲躲闪闪的人,他能不累吗?


树长风转脸对李东阳道:“我们到桥阁里去,那里有我们未完的心愿。”


官兵们让出一个缺口,树长风与李东阳并肩走着。


魏达看着两人的背影,道:“他们现在又像两兄弟了。年青人,你知道你义父的故事吧?树家和宁家原是世交,树长风九岁的时候,刚好宁家的媳妇怀了孕,两家便商定:若是男儿,便让他们结为兄弟;若是女儿,便结成夫妻。这生出来的就是宁婷,在她十岁的时候,一场大火,令她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从此树长风便开始照顾她、疼爱她。宁婷十八岁那年,在街上被一群痞子调戏,年青气盛的树长风在一怒之下结束了他们的生命,所以我才捉他,不过,他很难捉,看来今日也是捉不着的,哈哈。”他的笑声中有种悲凉的音调。


此时,两人已经走近,大概是听不清魏达的话了,李东阳忽然道:“也许我错了,我令三个人都活在痛苦中。”


树长风侧脸凝视着他,一时弄不懂李东阳何来这一说?


李东阳道:“在宁婷十六岁的时候,我就喜欢她了,可是她是大哥的女人,所以我不敢对她存有妄想,只是默默地喜欢着。然而大哥的离开,使得宁婷对我产生了依赖,我把这种依赖看成是宁婷对我的爱。在我想来,宁婷对你的感情,也许只是妹子对大哥的情感,而宁婷对我才是真爱,只是因为名份上她是大哥的未婚妻,所以在很长的时间里我一直不敢对宁婷表白。大哥,你别怪宁婷,在你离开那段日子,她虽依赖我,却从来没有做错过任何事,她之所以怀孕,是因为我喝醉了酒。我和她那么长的时间,也只有那醉酒的一晚,而我这一生,也只碰过一个女人,唯一的一次,就是宁婷,却造成了我们三人之间的悲剧。”


“为什么?”


两人踏上阁桥。


李东阳道:“宁婷一直爱着的都是你,那次之后,她整整流了两个月的泪。”


树长风痛苦地道:“但她说,她从来没有爱过我。”


李东阳道:“她是骗你的,因为爱你才骗你。”


树长风道:“当时你为何不说?为何还要强娶她,啊?”


“她说她已经不是清白的宁婷,她对不起你,你为他付出太多,这些她都不介意都能够坦然接受,她也愿意为你付出一切,可是她已经失去了她最宝贵的,这是她对你的爱的一个永远的创伤。她要与我结婚并且与你说那些话,都是因为爱你,她想叫你彻底地忘了她或憎恨她,这样你才能找到一个更好的女人来接替她的位置。”


树长风猛地抓着李东阳的双肩,吼叫道:“既然如此,为何你还要和她成婚?”


李东阳平静地道:“因为这是她的要求,并且这是我期待已久的要求。”


树长风颓废地垂下双手,道:“我不会忘记她也不会恨她,哪怕她真的做错了什么事,只要她爱我愿意回到我的身边,我依然像以前一样爱她、疼她,尽我的一切一生一世地保护着她,这她应该懂的。”


李东阳道:“她懂的,所以才会投湖。爱,有时需要死亡来作证的,宁婷在证明她对你的爱。”


“我不需要这种证明。”树长风再次狂吼出声,慢慢平静下来之后,他与李东阳已经走到湖中间的桥阁,他道:“我仍然要杀你,因为你该死。”


“我也要杀你,因为这是你的要求。”


李东阳抽出他的剑,剑尖指天,然后平指树长风,道:“我为完成你的心愿而挥剑,只有剑才能削断所有的缘份,我们三人之间不该有任何缘份的,这是自宁婷死后我才悟出的事实。”


“出剑!”树长风的左拳护在身前,脚下使劲,以惊人的速度冲向李东阳,侧着整个身体,倒勾出拳从下而上击往李东阳的下巴。


李东阳倒退一步,使得他的长剑有挥动的空间,剑在胸前抡削一圈,令树长风的上勾拳回缩,但拳劲忽增、拳影点点如急雨落在剑背,强劲打内劲把李东阳撞得不停后退。


若以内劲而论,树长风要比李东阳要精湛;要说巧,剑比拳头要好。


李东阳的身影再退,变守为攻,剑尖刺往树长风的右半身,他知道树长风的右拳并不具多大力量,冲其量只够防守。


“你与铁血仇练的都是左心拳,你的左拳比右拳粗大许多,但铁血仇的两只拳头都是一样的粗大,因此才瞒过了我,你是如何做到的?”


“你没必要知道,因为你已经是死人。”树长风牙一咬,右臂迎着李东阳的剑尖撞去,剑没入他的骨肉,他的眉头也不皱一下,左拳迅猛如风地侧勾,欲给李东阳的右臂致命的一击,他同样知道,李东阳没了右臂如同他没了左拳一样。


哪知李东阳的剑柄突撞而回,正与树长风的拳头撞过正着,“砰!”


桥阁爆碎,木瓦四飞!


湖水涌浪,惊天现白!


阁桥同时断塌,两人沉入水里。


紧接着,湖边的人就看见忘情湖的水似滚了,开始沸腾不安,不时地爆出巨大的浪花,随着一朵苍白高浪冲天而起,湖底的两人同时跃出水面,飞掠至湖边相对而站。


两人的全身都湿透了,水流往下急落,他们的头上却冒着白烟。


“我们还是谁也赢不了谁。”


“不,你输了,你的右臂已经不能提剑。”此时,人们注意到李东阳的剑在他的左手中。


“但你的左手也不惧力量了。”李东阳看着树长风左臂上血喷之处,那里被他的剑穿透了。


树长风冷笑,道:“我的拳头永远都惧有碎天地的力量,因为拳头,为爱而握在手中,为爱而存在,李东阳,把你欠我以及你欠宁婷还我!”他的左臂两旁突然射出两道血箭,左拳瞬间侧打在李东阳的右半脑壳,李东阳的身体整个地飞出老远,但他手中的剑却留在了树长风的胸膛——在树长风出拳的同时,他的剑也跟着刺入树长风的心胸。


树长风右手握着没入他胸膛的长剑,铁血仇飞身过来扶住了他,两人看着缓慢爬过来的李东阳,树长风道:“孩子,去把你李叔叔扶过来。”


铁血仇没有说什么,把李东阳扶持到树长风面前,李东阳示意铁血仇放开他,他努力地站着,无力地道:“我终于可以解脱了,背负了一生的不义与苦痛,终于要随我的死而消失了。”他的脸露出一丝惨淡的微笑。


树长风道:“我本以为可以打碎你的脑袋,也许,我的拳头软了许多。”他也是淡然一笑,“你的左手剑用得不错,谢谢你送我到宁婷的家园,她在那里自己一个人住,或许又会有什么人欺负她了,我早就该去照顾她了。你知道的,宁婷不会照顾自己哩。”


李东阳道:“在那里,你不会为她杀任何一个人的。”


“那我就杀鬼!”树长风狂笑起来。


“血仇,帮我找回我的儿媳妇,好好地照顾她。”李东阳也笑了,慢慢地闭上双眼,身体缓缓地仰倒——“请允许我最后叫你一声:大哥。”


树长风艰难地点点头,李东阳的身体已经撞击在草地上。


树长风道:“孩子,宁婷去了,东阳也去了,我也要去!你把我和东阳都埋在宁婷的身旁,不管宁婷爱不爱东阳,我想她都不会拒绝我们在另一个世界同时守护着她的,我这一生人,都觉得很痛苦,自从知道宁婷心里真爱的是我,我忽然间觉得这辈子太幸福了,我满足了。孩子,死去的人真的没有情恨吗?活着的时候,我们都深爱着一个女人,既然死了,也让我们同守在一起吧,别让你李叔叔孤零零一个人,嗯?”


铁血仇含泪点头,“义父,我为你们三人建造一个最美丽的家。”


树长风一笑,右手朝后一挥,一声轻响,他胸膛的剑沉入了忘情湖。


一代情恨,就此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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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明世间



酒店依然是那种昏暗,但在这初冬时,并不显潮湿,少了那份晦涩的气味;雨珍依然坐在柜台前,酒店里除了她,便没有什么人了。现在是早晨,很少人在这个时候来喝酒的,但她是做生意的,开门总得早些,不管有没有客人来,店总要开的。



她今天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以前她开店了,无人来之前,总要哼上几句小调,这三天以来却例外地没有任何轻松的哼哼唧唧——一种唱给自己听的乡里小曲。



沉重的脚步声从门口响起,一个男人踏入酒店的门。



雨珍看着男人,他走到最前面的小桌前,坐了。



“给我一壶酒。”



雨珍取了酒和酒碗,放到他面前的桌上,又看着他把酒倒入酒碗里,举碗一饮而尽,再次倒酒,雨珍突然用手按住男人的手碗,道∶“留小姐找到没有?”



男人——也就是铁血仇,他侧脸抬首盯着雨珍,道∶“我没有去找她。”



雨珍放开他的手,搬了张椅子坐在他身旁,取过他手里的酒壶,替他倒了一碗酒,他把碗举到嘴边,喝了一大口,放下酒碗,道∶“这三天来,我守着我的义父。”



他又喝了一碗酒,转眼看着雨珍,道∶“那晚我睡了之后,吴之能是否一直都在?”



雨珍道∶“我想是在的,我是挨天亮时才隐隐睡去的,你们离开的时候我迷糊觉得,但那已经是天大亮了。”



铁血仇从口袋里取出那个特大的耳环,细细地盯着它,道∶“你见过谁戴吗?”



雨珍摇摇头,道∶“这应该是男人带的,女人不会戴这种耳环。”



铁血仇道∶“也许,这世上只有他戴了。”他把剩下的半碗酒喝尽,突然站了起来,道∶“我走了,下次来再给你酒钱。”



雨珍看着他走出酒店,没有收拾那酒壶和酒碗,她坐回柜台,托着腮沉思着,仿佛又在等待另些客人的光临。但,谁知道她心里真正要等的是谁?也许,是铁血仇——她对这个年轻朴实的酒客有着太深的感情,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



在她的等待中,铁血仇并没有很快地再出现在酒店,时间在她的掐指计算着过去,明天就是年三十了,铁血仇还是没有回来给她那点酒钱,她不知道他前往哪里了,自从李东阳与树长风在忘情湖那一战后,鲁山门便散了,现在的鲁山门已归于留贵边名下——没其他的原因,只因为他那失踪了的女儿是鲁山门唯一的主人。



炮竹声中,她隐约听到轻而柔的敲门,她着了衣,从里屋走出来,在门后问∶“这么深夜了,不在家过年,是谁呀?”



“铁血仇。”



雨珍的身子震了一下,开了门,看见满面胡须的他,三个多月未见他了,他变了一个样,仿佛满脸的胡须绞结了满心的忧郁,她道∶“你去哪里了?”



铁血仇道∶“让我进去坐坐好么?”



雨珍让他进来,关好门,他已经在以前的那张酒桌前坐了,雨纱习惯性地取出酒壶和酒碗,倒了酒,也在他对面坐了。



铁血仇喝了一口酒,道∶“我找不到容身的地方,只好到你这里来喝酒,但上次的酒钱还没给你,这次也没有酒钱给你。”



雨珍在昏黄的灯光中,看见他身上破旧的衣袍和脏乱的头发,忍着心里的泪,道∶“你慢慢喝,我去整理另一张床。”



铁血仇道∶“不用了。”



“你——”雨纱咬牙道∶“那你喝了酒,和我睡!”



铁血仇的酒碗停在半空,拿碗的坚实的左手微微地颤抖,双眼盯着雨纱,久久不言,突然长叹一声,道∶“雨纱,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想到这里坐坐。你是个很好的女人,真的很好,你就陪我喝酒吧!”他把酒碗举在嘴唇,一口饮干,然后放酒碗到桌上,拿起酒壶准备倒酒,雨珍重新坐了下来,抢过酒壶倒了一碗酒,接着自己喝了,再倒了一碗推到铁血仇面前,道∶“永存县很多喝酒的地方,为何你偏爱这里?”



铁血仇拿着酒碗,脸垂下来,双眼盯着还留在桌面上的酒碗,道∶“这里给我一种家的感觉。”



“大过年的,没个地方过年,所以想回来看看你、喝喝酒,这也许是最后一夜在这里喝酒了。”他接着把碗里的酒喝了,倒了一碗酒给雨珍,她接了就喝,什么话也没说。



你一碗我一碗的,雨珍很快就醉了,她的酒量毕竟比不上铁血仇。



“你醉了。”铁血仇道。



雨珍道∶“我没醉,还要喝。你说,你这段日子去哪里了?”



铁血仇道∶“我找到了香凝,他把她藏在地下室。”



雨珍真的醉了,还没听完铁血仇的话,就趴在桌上昏睡,像当初她守着铁血仇抵抗不了睡魔的入侵。



铁血仇抱她回房,然后看着床上熟睡的她,喃喃道∶“因为留香凝,我开始嗜酒,因为嗜酒,我来到了这里,同时也带来了你的苦;像酒一样的苦,你也愿意为我吞了。若李少阳没有出事,或者你的胸怀真的会成为铁血仇最后的家。只是留香凝丢失了,而我的感情,不管她需不需要,也都丢失在她的生命里,与她的命运紧紧相联。我回来这一次,明天就要离开了,也不知还能不能回来?你醉哩,听不到我说什么的,我今晚就陪着你,直到明朝太阳东升。吴之能应该在准备了,我也要准备一下,雨珍,借你的床沿睡会儿了。”他趴在床前闭上了双眼。



同一晚上,吴之能收到一封信∶明天带留香凝到树长风和李东阳的坟前,把一切都作个了结。



吴之能看着尾处的三个字∶铁血仇。



这是铁血仇在今日里叫人送来的一张纸条,就这么一句话,但他知道铁血仇已经明白了一切,他在鲁山门灭门后,三翻四次想说服铁血仇为他效力,可铁血仇都拒绝了,李树两人下葬后没几天铁血仇也消失了,这突然的来信,说明了铁血仇这段时间都在暗查留香凝的所在,如今当是十分确定地找到他要的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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