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与尊之间

落魄狭

导演冯小刚用“为老不尊”回敬老演员孙海英的诘难，冯孙之争，我无意多嘴。只是“为老不尊”一词，使我对“老”与“尊”之间引起了若干思考。  说老人是宝，不知始于何时；无非是年岁之积累，经验教训多了，可以给中青年以为“鉴”，避免一些错失，所以尊重老人、敬重老人，成了社会生活中约定俗成的一个准则。如今城市里年过70，游公园、坐公交皆免费；国家已明文规定高龄80，将由ZF发放生活补贴；离休人员不消说，退休者这些年已增加了多次养老金。在农村，对于一些老人，特别是鳏寡孤独者也有了各种形式上的看顾与安顿，虐待老人、漠视老人权益者，与“冒天下之大不韪”有几相近之虞。
  不过，我近来常为了老人的一些举止言行而暗自羞愧。
  读过一些“回忆录”，如果只看单本，还真受感动，如果几本联系起来看，就会扑朔迷离，因为同一历史事实互相叙述南辕北辙，甚至只见“过五关斩六将”和脸上的粉彩。当年的中原大战，阎锡山、冯玉祥、李宗仁和蒋介石打得不分胜负，张学良是坐山观虎斗，各方来来回回发了598封电报，内容无非是分赃之类，谁都想多捞点。可是在他们老了时在回忆录里，把自己均说得冠冕堂皇，只有自己才是为了救国家而战的；还有一些老者在蒙受天大冤屈，遭遇灭顶之灾时，曾有人不惜自身的安危仗义执言、挺身而出，终致落实政策，扫清不实之词，重新归位后，扬眉吐气，可是不久整别人之瘾却发作了，甚至把恩人往绝路上整而不眨眼。
  这时，我总不免“长叹息以掩涕兮”，想不到活到七老八十，跌跌爬爬、上上下下，已经够折腾了，为什么不肯将心比心，为什么还不肯反思这种整人体制的荒谬，为什么不能痛定思痛，为什么要为老不尊，给后人留下一幕不堪？
  最近三十年来，随着改革开放，国门大开，进进出出不算什么稀奇了。可是总有人要教人们当心“资本主义复辟”，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说什么决不能效仿资产阶级的那一套，可是自己却大把地把钱存进资本主义银行、孩子送去资产阶级国家深造、家人移民去资本主义国家，就没听说过他们移民去“唇亡齿寒”、“亲如兄弟”的国家的。对于这类言行不一、表里不一的两面性老人，岂不令人大倒胃口，还能尊敬得起来吗？
  年纪一把，两鬓霜白，生理功能衰退，人们见惯不怪，只是良知同时沉没却能令人惊讶得合不拢嘴。一些教授利用研究生、大学生的需要，作出十分龌龊的勾当，实在不是奇闻。重庆有的退休干部在主城区经营出租房，招徕吸毒卖淫，赚取肮脏钱财。有的老人跌倒在地，年轻人好心前去相扶并送去医院，却被反咬一口说是年轻人撞倒的，“你没撞人，干吗愿意送我来医院？”这么一桩讹人的缺德事一传开，导致全社会道德意识的大倒退。真正是为老不尊哪！
  公交车上，年轻人为老人让座，本是一种谦让，碰到不让者，老人也应理解，但有位老汉竟坐到不让座的女孩大腿上去，强行占座，“为老不尊”之声在车厢里此起彼伏。
  一个行将就木的人，本来叫人怜悯，偏偏品行不端、刚愎自用、唯我独尊、神经麻木，在家中肯定把家人引向纷乱，在社会不把群体引向灾难实在很难。于是怜悯变成了鄙词：为老不尊！
  我十分称颂那些义务修路、清除垃圾、力所能及地做社会公益事业的老人，我十分钦佩用一技之长为他人解难纾困、让自己内心之光点燃别人前进道路的老人，我十分理解那些为了替子女分忧在家中带好第三代并节俭度日的老人。只是，当社会上屡屡爆出一些老人利欲熏心、缺德自私的做派时，不免再三叹息摇头：老兄，已经进入生命之冬，还是善始善终、好自为之，让“德高望重”取代“为老不尊”吧。